“您认识?”
“不认识。”颜玉琢摇头,“那算了,我七点约了写真,来不及坐船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这古镇可真小,她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庄策。或者不是这古镇小,而是世界太小。
又过了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七点。颜玉琢回到旅拍店,选了一位女摄影师,那位女摄影师打扮简朴,话很少,但是做事麻利。她脖子上挎着一台单反相机,背着双肩包,包里装着伞、扇等一系列配件,手里还拖着一辆露营车,里面是各种补光灯和反光板。
总而言之,一个人能当三个人用,相当专业。
颜玉琢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周珩止办公室遇到的那位刘凯同学,真该让他来学学相机究竟要怎么用。
女摄影师带着颜玉琢穿小巷、找机位,很多用肉眼看平平无奇的街景,拍出来格外好看。
拍完一组照片,女摄影师自信地凑到颜玉琢身边,让她看相机预览图。
“你拍的真好。”颜玉琢很久没拍写真照了,在这种人来人往的路边拍照,确实要舍弃羞耻心。
“是你上镜,怎么拍都好看。”女摄影师看看天色,说,“太阳要落山了,咱们抓紧时间,我带你去最后一个景!”
两人穿过小巷,装满杂物的露营车在青石板地上不好行走,咔哒咔哒咔哒,女摄影师正埋头苦拽,忽然手里一轻,颜玉琢居然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拉杆。
女摄影师赶忙说:“你是客人,你不用帮我的。”
颜玉琢没有和她争,只是轻轻笑了下,握紧了手里的拉杆:“快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看日落吗?”
女摄影师呆呆看着她的侧脸,不知怎的鼻子有点酸。她遇到过那么多客人,有容貌焦虑的,她拍五分钟照片,客人要补妆十分钟;有颐指气使的,把她这个摄影师当全能保姆用;当然,也有拒不配合的,一会儿说这个动作尴尬,一会儿说那个角度丑陋……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颜玉琢这样,配合度高、长得漂亮、人还温柔的。
他们店里有八个摄影师,她是年纪最小的,平时点单率不高,客人都觉得她太年轻不牢靠,没想到颜玉琢一进门就选了她。
其实她的服务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但是她决定免费给颜玉琢延时,多多拍照。
“走,咱们去桥上拍!”女摄影师说。
她带颜玉琢去了一个很少有商业摄影师会去拍的小桥——这座桥位于古城主河的末端,桥上景色非常好,尤其是日落时,夕阳缓缓垂挂在水平面上,染红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也染红了两岸的绿瓦灰墙。
她们到时,已经有三个穿着明制汉服的女孩正在桥上拍照。
“姐姐,又见面了!”穿着红裙的女孩主动和颜玉琢打招呼,“真巧!”
颜玉琢认出她们,正是今天在奶茶店里遇到的那三个小囡。
红裙女孩说:“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你也是来拍照的啊?麻烦你等一等,我们还没拍完。”
“没关系的。”颜玉琢无所谓,“你们先拍,我的摄影师还要调整一下设备。”
那三个女孩没有雇摄影师,三个人轮流用手机给彼此拍照。她们坐在栏杆上,把夕阳捏在指尖,姿势搞怪。
女摄影师提醒她们:“你们小心一些,这石桥是很久之前修的,栏杆很矮,容易出危险。”
“知道啦~谢谢!”
趁着女摄影师调试设备时,颜玉琢倚在石桥旁欣赏风景。她抬首远眺,夕阳如一丸橙色的糖果,一寸寸融化在湖水间。阳光并不刺目,它柔软、温暖,明明它是无形的,却又被赋予了某种重量,一层层地包裹住她,像是爱人的怀抱。
正当颜玉琢看得入神时,一艘游船沿着河道缓缓驶近,船桨击碎夕阳的倒影;船头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四目相对,谁也没错过彼此眼中的讶异。
颜玉琢着实没想到,她居然会在此时、此地、此片夕阳里,又一次见到庄策。
原来当她欣赏桥下的风景时,庄策也在欣赏桥上的她。
他仰首望着她,男人的脸上看不到以往的骄傲与自矜,他站得那样低,像是低进了尘埃里。在这一刻,仿佛他们相遇以来的种种不快与摩擦都在这片水域里消失了。
一阵快门声响。
颜玉琢惊讶之中侧头看去,原来是她的摄影师按下快门,记录了他们相望的一幕。
“看,我拍的多好!”女摄影师雀跃着邀功,把相机拿给她看,“你和庄总在桥上桥下对望的样子,好像民国时期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哦!”
颜玉琢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打消女摄影师的拉郎配想法。
她正要开口,突然身边出现突发情况——
“好,好,再笑得灿烂一点儿,来来来看我,手抬高捏住太阳——啊!”
“宁宁!!!”
“啊——!!!!”
数道惊呼接连响起,颜玉琢只觉得余光之处一片红色闪过——坐在石桥栏杆上拍照片的红裙女孩失去平衡,瞬间从石桥上翻落!
女孩落水,激起一片波涛!
她的两位朋友吓坏了,第一时间冲上去想要拉住她,可她们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河水把她们的闺蜜吞没。尖叫声连连,她们年纪太小,一下子被冲昏头脑,居然傻到也想跳河救她。
一旁的摄影师也吓坏了,赶快拉住她们:“你们别做傻事,现在要,现在要……”
“——立刻报警!叫救护车!”颜玉琢扔下这句话,提起裙摆冲下石桥。
刚才落水的声量太大,已经吸引了不少岸边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围聚在了河边。这河水其实并不深,但女孩身上的汉服长裙、头顶的假发,在浸水后变得有千斤重,每当她拼尽全力从河底抬起头时,都会被假发的重量沉沉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