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蜜月(42)
他睡不着,此时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卷被打乱了的毛线团,怎么也解不开。
于是梁叙就把整个房子里本就摆放地整齐的生活用品又重新整理了一遍,仿佛只要有点事情做,就能缓解他的焦虑,仿佛这些陈设只要和昨天一样,他就能永远停留在昨天还不知道江兰时病情的时候。
就像他从宁城准备出发时,固执地想要带上自己亲自挑选的那些情侣款的拖鞋、浴巾、牙刷杯具一样,那些东西在水月湾的婚房里摆了很久,但他知道,江兰时从来没有碰过。
虽然他明白这是刻舟求剑。
另一边江兰时和梁叙争吵过后又陷入了枯坐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缓释止痛药中的镇定成分终于起效,生理上的倦意席卷了她,她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的场景是稀碎的,反正都是梁叙。
少年时对她温柔耐心、循循善诱的梁叙;刚结婚时对她冷漠疏离的梁叙;离婚时拖延敷衍的梁叙;在冰岛对她无微不至的梁叙……
就像是一个装着糖果的玻璃罐子被打碎了一样,满地都是透明的碎片,她无助地蹲在地上,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捡起来的是可以划破手的玻璃碎片还是能尝到甜味的糖果。
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江兰时朝窗外看了眼,纱帘外是一片阴沉的天,只知道是白天,至于是什么时候是分辨不出来的。
飘入她嗅觉中的是熟悉的饭菜香味,她并不陌生,从前在医院的时候,她闻过千万遍,甚至还让梁叙教过她。
只是她在厨艺上向来没有什么天分,那时梁叙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借着为她解围裙的动作轻轻环着她,说:“学不会便不学了,我会就可以。”
如今想到这些,像是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上再次淋了水一样疼。
钻心的疼。
她支起身,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后,打算下床梳洗,却在卧室门口看到了梁叙。
两人对视后,梁叙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她拒绝了和梁叙的交流,包括眼神交流和言语交流,转身进了洗手间。
盥洗池上方,她和梁叙的生活用品摆得很整齐,连两个漱口杯中牙刷倾斜的角度都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了在医院那段时间里的随意,和梁叙这个人一样严谨。
江兰时洗漱后,随手拿起一边的抓夹想把头发绾起来,只是轻轻一摸头发,手心里便落下了一大把。
脱发,癌细胞扩散到后期的一个显著特征。
她不敢再碰自己的头发,沉默着将那把脱下来的头发丢进垃圾桶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洗手间。
第二个显著特征,则是食欲不振。
曾经闻到这样诱人的饭菜香味,她应该是食指大动,但现在她看着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没有任何想动的欲望。
江兰时心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只是坐在餐桌前发呆。
“梁叙,我们都要离婚了,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梁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将一碗熬得浓稠的粥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身体毕竟是自己的,多少吃点,空腹也不好吃药,是不是?”
他已经尽力地把语气放轻缓,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想到吃药的事情,江兰时才把那个小碗拢到自己面前。
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堪堪吃了半碗就把勺子放下了。
既然如今病情已经被梁叙知道了,她也没必要背着梁叙吃药了,她从卧室把药片找出来的时候,梁叙正好把一杯温水递到她跟前。
等江兰时仰头一把吞下药片后,梁叙才以少有的犹豫的语气同她说:“兰时,如果我说,我可以找到治疗你病情的特效药,你愿意尝试吗?”
江兰时蹙了蹙眉,语气淡淡:“梁叙,你真没必要这样,两个月了,我早已平和地接受终将到来的事实了……”
实则是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希望落空的事情了,她不想再有那种被捧上云端又被重重抛下的体验了。
梁叙又有些不死心地问:“是不是,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你在意的人了?”
江兰时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下,而后她轻缓地抬眼,看着梁叙:“我不懂你这说这话是想表达什么,但是我想说,没有。”
“我两个月前选择放弃化疗,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而是因为我无法再进行科研了,如果苟延残喘地活着却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这样的生命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
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梁叙有一定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如果说她十八岁前的人生意义是梁叙帮她找到的,那后面的人生价值则是科研帮她建立的。
又或者说,不对梁叙说实话,是因为已经要离婚了,她实在把自己曾经最珍视的感情捧到别人面前,再引颈受戮。
她果然对我毫不在意。
梁叙的眸色灰暗了下去,说:“好,我明白了。”
如以往的很多次一般,他们再次话不投机。
往后的日子,如同很久没上机油的老旧机器一样,在这座度假屋里卡顿着前行。
梁叙还是会照常比她起很早,做好她从前喜欢的早餐,摆在餐桌上。
应当是因为上次的缘故,江兰时很少在公共区域见到他,两个人就像是刚合租的陌生人一样。
直到四天后,江兰时洗漱完回到卧室后,收到了手机的短信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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