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蜜月(60)
他说完偏头去看江兰时,却发现,她靠着床头,眼睫垂下,覆盖住了眼睛,像是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梁叙双手掩面,才发觉自己面上是一片湿润的温热。
他忽而有些庆幸,庆幸江兰时应当没看见自己落泪的画面。
可一旦视觉被黑暗覆盖,他喉咙间的哽咽,却怎么也压不住。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看着沙漏流动的人,他不想接受沙子流尽的结果,所以总是把沙漏倒置过来,可无论他怎么倒置,倒置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
沙子会流尽,他也不具备改变结局的能力。
可江兰时第二天醒来,又会忘记他前一天讲过的所有,于是同样的故事,他讲了很多遍。
但每次都会有点出入,他总希望他们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故事可以再圆满些。
比如江兰时出生于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没有离异,也很爱她;
比如江兰时上学时很受欢迎,同学和老师都很喜欢她;
再比如,她很健康。
他想,江兰时这么好,本不该遭受这些无妄之灾,所以他百般更改小细节,总想让江兰时拥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他每天都会和江兰时说那句久违的“我爱你”,可江兰时的记忆不清楚,也不会记得。
随着那个沙漏一遍遍流尽,梁叙最不能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江兰时,彻底失忆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认识梁叙,对这个世界只剩下了陌生。
梁叙一遍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结局。
可当他想要和往日那样,给江兰时讲述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时,江兰时的眼眸却是浑浊的。
他说话,江兰时也不应声,往往是他说了很多,江兰时才讷讷地看着他,半天却只能吐出一个“哦”字,像是完全没和他在一个频道上。
但梁叙并未放弃,他仍旧一遍又一遍地同江兰时讲述他们的过去,拿着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同她回忆这段时间发生地所有事情。
有时江兰时的精神状态稍稍好一些的时候,会看着他,试探性地说一句:“我叫江兰时,你叫梁叙。”
梁叙也会有喜极而泣的冲动。
他从前听别人说过,比死亡更痛苦的,是遗忘。
当时他还不信,而今当这件事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时,他却如同被深海溺毙一般。
四月十八日早上,江兰时还没醒,梁叙的电话却响了。
他接了电话,是他之前找丽芙办的特许证办好了。
他看了眼安静睡着的江兰时,离开医院,去领取特许证。
丽芙还和他说:“希望我和梁先生正式合作的那天,我可以见到您太太本人。”
梁叙有一瞬的走神,但还是说:“但愿。”
他回到病房,一手解下江兰时当时给他织的那个围巾,说:“兰时,看我拿到了什么?”
江兰时没应他。
不过这也正常,梁叙脱去厚重的外套,走到江兰时跟前,他如往常那样,轻唤了声:“兰时?”
床上的人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梁叙心底一沉,抬手按响了床头的呼救铃。
不过多久,护士和医生都进入了这间病房。
梁叙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检查,嘴唇颤抖着。
这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梁叙却觉得分外的漫长和难捱 。
“梁先生,很抱歉的告诉您,病人已经离世,根据病人遗体情况判断,离世时间,大约在十分钟之前,请您节哀顺变。”
医生说完,在心口划了个十字,以表示哀悼。
说完这句,医生和护士们都离开了这间病房。
又只剩下梁叙一个人。
梁叙在这一瞬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跌坐在床上。
此时,他意识到,江兰时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放在她头顶的位置。
他拿起手机,上面是备忘录。
备忘录里只有五个字
——江兰时,梁叙。
梁叙顿时双目失焦,明明眼中是干涩的,没有泪水,他却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十分钟。
如果他没有和丽芙寒暄那几句;如果他路上再开快一些;如果他不着急去取那个特许证,是不是就不会错过江兰时的最后一面?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从江兰时诊出病情时,梁叙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来的太早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他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什么呢?
什么都没来得及。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张特许证,手腕一脱力,那张特许证“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或许在来年的四月,他可以用这张特许证在挑好的地方建一处房子,但他知道,他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四月了。
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梁叙没有哀恸到嚎啕大哭,只是呆住了,像是身体里缺了一块,连疼是什么感受,都忘了。
四月十八日,雷克雅未克又落了一场雪,絮絮地落个不停,今年的春天来得分外迟。
江兰时永远地离开了,就像飞雪又没入了满地的积雪中。
“兰时”是春天的意思,但江兰时没能等到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第22章 离婚前蜜月恰如当年,春日……
病房里安静到只剩一片死寂。
梁叙握着江兰时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点退却,他却将江兰时的手握得更紧,好似只要将自己身上的传递给她,她的身体就不会彻底失去温度。
“兰时,我握着你的手,是不是就不会冷了?”
“我们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