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翘却不肯了,只道:“你求我。”
江嘉劲微愣:“你这人……”
“那我不唱了,拜拜!”她作势把烟往树上摁灭。
他忙说:“好好,我求你。”
他急急攥住她的胳膊,如呵护一支生日蜡烛那般小心翼翼呵护她手上的那根烟,又看向她,橙红色的烟火在他眼眸深处汇聚星河:“林小姐,求你赏脸唱首歌给我听。”
林翘将脑袋一扬,说:“不够诚恳。”
江嘉劲拿她没有办法,这样默了一默,双手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林翘,我真的很想听你唱歌。”
“……”林翘感到意外。
本以为他接下来会讲“大小姐求您高歌一曲”之类的傲娇恭维,谁知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句,看似连请求都不算,可她知道,再没有比这话更真诚的了。
林翘笑了一笑:“那好吧。”
她面对着河流,身后冬风刮过,带来烟草的香气和他身上的温凉味道。
莫名感到静谧。
她清清嗓子,唱起那首歌。
那首她唯一不会跑调的歌:
情深深雨濛濛,
多少楼台烟雨中;
记得当初你侬我侬,
车如流水马如龙;
尽管狂风平地起,
美人如玉剑如虹……
她的声音是那种找不到形容词的好听,像春天的飘雪,也像冷却的烟火。
江嘉劲的眼睛幽暗,好似这河里载着岸边灯火的波光,令人捉摸不透。她想探寻,却又承载不住他眼里的东西,只好移开视线。
林翘偏过头的那瞬间,江嘉劲猛地拥她入怀,她半句歌词断在喉咙里。
他说:“你抱抱我。”
林翘怔了怔,说:“我抱着呢。”
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摇头:“不够紧。”
“……”林翘怔了怔,想起去年还是前年那个相似的夜晚。
她没有动,只说:“我手里拿着烟,我怕烫到你。”
“那就烫到我。”他却这样讲。
林翘怔了怔,终究还是没脾气。
双臂从他腰间穿过,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江嘉劲完全没在客气,他以她为支点,靠在她的肩膀上,把所有的重量卸给她。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完全把自己交付给另一个人。
再不爱倾诉的人,情绪浓烈到一定地步,总是忍不住说些什么。
他忽然讲起那些原本没必要告诉她的事。
“你知道吗林翘,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
“但我可不是故意纯情,非要爱上谁,才和谁上床,我从来都不是那么好的男人。
“因为我是江荣先唯一的儿子,是大权的继承者,小的时候,江嘉慧母女好几次想弄死我,但我命大,她们没能如愿,就想把我那方面毁了……那时候我十三四岁,刚刚开始发育,吃了她们喂的东西……那是国外搞来的药,后来我一直不行。
“夏江禹的妻子苏晴,你见过的,她是我的主治医师。苏晴说我病已经好得差不多,我一直没机会试一试,和你那晚,不仅是荷尔蒙作用,还是我的一次实验。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那次我一进去就丢了,当时我的反应有点大,但我不是恼羞成怒,我是害怕……害怕我还是没能好起来。”
“你不要解释。”林翘忽然开口,“我不怪你,这些事都不是你的错。”
林翘以为自己的心脏早已经百炼成钢,却不想,面对他经历过的暗黑往事,她仍然无法平静,她光是连听一听都觉得可怕,这么多年的负伤,他是怎么面对,怎么疗愈的呢。
这一刻,她无法表达她有多么心疼江嘉劲。
是作为一个女人,那样去心疼她的一个男人。
在林翘心里,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出“爱”,那就代表不爱。
可是没有果断地表示“不爱”,似乎也代表有那么一点点的爱?
她的世界好像平地刮过一阵风,周围忽然就变得荒凉起来,寸草不生。
她不再让自己继续思考下去,她拍着他的背,对他说:“事实上,我也没什么经验啊,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你那天表现不好,可在我心里,你表现得很好,真的很好,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做你的床伴?。”
她是那么温柔,很耐心地安慰他:“江嘉劲,不是你要向我道歉,而是我要谢谢你。这几年,你让我很快乐,很满足,甚至很幸福。”
这话牵扯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议题,却被她讲得没有半分低俗或放荡,她语气少有的温暖,他能感受得到,这个女人第一次心疼起他来。
可他需要她的心疼吗?
是需要的吧,但又不需要。
指头忽然一疼。
江嘉劲这才发现烟已燃尽。
他缓了缓,松开了她,同时自然地接过她手上那根烟,两支烟头对在一起,被他灭掉。
他终于又笑:“好了,今晚的情绪就留在今晚,回家吧。”
好,让冬风吹散一切悲伤,河水潺潺掩盖所有哀叹。
他不喜欢所谓的锤炼,感悟,体会,这些都代表一定意义的苦难。
她也不喜欢。
林翘看着他:“我们回家。”
……
这个春节,林翘和江嘉劲窝在家里连门都没有出。
他们忘记了时间,过着日夜
颠倒的日子,会相拥而眠,也会抵死纠缠,一起做过饭,插过花,看过电影。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拼命从对方身上汲取暖意。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彷佛有一双大手把这平静的日子撕开一个裂口,真实的时空出现在眼前,他们躲避的小小空间便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