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106)

“也许它们舍不得我们？”唐清沅说。

“别自作多情了。它们是要把故乡牢牢记在脑海里，几年之后才能找回来啊。”肖恩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金刚好像天生就是弄风的高手，它几乎可以精准地判断每一股风的流向、大小，然后精准地调整自己的羽翼，用最省力的方式驾驭这些风。

紊乱的气流在它明亮的蓝眼睛面前几乎无处遁形，只能乖乖地为它铺平一条条青云大道。

紧紧跟在它身后的海洋之心，也从一开始的莽撞紧张中，整理出了一些飞行头绪，不再险象环生了。

这一批起飞的雏鸟中，金刚无疑是最出色的，而海洋之心无疑是最笨拙的。大概，海洋之心欠缺了太多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吧。

唐清沅不免有些愧疚。

像是猜到她的想法，肖恩在一旁揶揄道：“前提是你得会飞，才能教啊。”

“你会飞，你怎么不教？”她立即反唇相讥。

而这时，金刚已经明显在炫技，不断贴着海面飞行，又间或直冲云霄。金灿灿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穿透下来，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一般，追随着它优雅从容的身形。

可是，接下来金刚带着海洋之心，不断飞到他们的头顶，表演着精彩的飞行技巧，一次次从他们上空掠过……

这一次，连肖恩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它们有意而为的告别演出。

慢慢的，盘旋在失望岛上空的幼鸟们越来越少。

最后，金刚和海洋之心也顺着风遁向远方，变成渺小的两个白点。

唐清沅迎着风，舍不得眨眼，眼圈被风吹得酸涩，几乎要流出泪来。

一路平安，蓝眼睛。

再见，不知何时……

唐清沅转过身，偷偷吸了吸鼻子。

再抬头，正午太平洋上空亮烈的阳光正好从肖恩背后直射过来，他的整张脸都隐藏在那璀璨的光晕中，整个人几乎淡成一道虚影，那些阳光直接就穿透他，照在三米开外的一丛开得正艳的黄色鳞芹百合上。

这一幕，和她第一次看见肖恩时奇妙地重合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光晕中犹如幻觉的男人，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这就是命运吧。

她想。

最后两只蓝眼睛离开后，失望岛上的春天好像突然静了。往日喧嚣热闹的栖息地一下就空荡荡的。

一切顺利得有如神助。

蓝眼睛和肖恩二选一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后来，唐清沅想起这一天，总是忍不住想，会不会自己一生的好运气，都用在这一刻了呢？接下来的时候，饶是两人一贯心性坚定，也觉得有些度日如年。

唐清沅当晚更是心绪不宁，拉着肖恩聊了一个通宵，似乎只要一直不睡，晨曦就会早一点来敲响窗棂。

隔天布莱恩登岛，果然无风也无浪。

当这个头发蓬乱、满脸雀斑的男人，蹚着失望岛上又深又厚的野草，走到营地门口时，唐清沅几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她指了指椅子上坐着的肖恩，对布莱恩介绍道：“布莱恩，这就是肖恩。”

布莱恩看着唐清沅身边一无所有的空椅子，犹豫了一下，说：“嗨，我们终于见面了。”

肖恩上下打量了一下布莱恩，见他因为翻山，衣服被蹭得脏兮兮的，裤子都被刮破了，便忍不住眉头微皱，“你没说过，他看起来这么不靠谱。”

唐清沅白了肖恩一眼，“布莱恩，肖恩说很高兴看见你。”

布莱恩死死地盯着唐清沅身边的空椅子，嘴唇动了动，喉结也不安地上下吞咽了数次，才搓着手，有些为难地对唐清沅说：“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唐清沅立即紧张起来。

“唐，我不是说你一定是精神错乱……但是，以防万一，你能不能让肖恩做点什么，让我看见？”

说完，他便紧张地盯着唐清沅的脸，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唐清沅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一时有些怔住了，“你都不相信，还在邮件里给我出谋划策？指挥我们做这做那？你居然一直以为我是神经病啊？！”

“我不是不相信你……”布莱恩连忙解释，“我私自登岛，又带你擅离工作地，被学院知道是要惹大麻烦的。你得给我吃颗定心丸啊。毕竟，我只见过通过4D震频投影技术投影出来的脑电波影像，还没直接与自然界中的脑电波交流过，而且是能量充沛的、可以移动物体的这种电波……”

唐清沅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肖恩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布莱恩只看见，罐头瓶子里一朵淡紫色的野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拦腰掐断，然后这朵花便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一直飘到他的面前，插进他灰蓝色夹克的口袋中。

“肖恩说送给你。”唐清沅看着布莱恩因吃惊而忘记合拢的嘴巴，笑嘻嘻地说。

足足呆了三分钟，布莱恩才清醒过来，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不断搓着手说：“……哈哈哈，终于被我遇到了，感谢上帝，感谢上帝……”

唐清沅和肖恩无奈地对视一眼，布莱恩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一个折叠的头盔，打开，戴在头上，抽出天线，开始搜索信号。

看着眼前，一直信誓旦旦以脑电波专家自称的家伙，他们两人都觉得好笑。

接下来，布莱恩看见了肖恩。

他像疯了一样，不断向肖恩提问，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

他又一直要求肖恩表演移动物品，用手机不断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