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座岛(99)

唐清沅对着那封邮件苦笑。

她快速回复他：亲爱的布莱恩，你猜中了。

叮咚——

“你终于肯对我说真话了。”

“布莱恩，对于之前的隐瞒，我很抱歉。此刻肖恩的脑电波就在失望岛上。可是他没法离开，他身体状况很不乐观，脑电波制造的影像也非常虚弱，随时都有可能再消失。你可以帮助他吗？”唐清沅觉得自己敲下的每个单词都在绝望地流泪。

她几乎能够想象到布莱恩也对此束手无策。

果然——

“唐，你所说的情况真的很棘手。现在我比你还要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脑电波困在了失望岛，又怎么才能让他回到身体里？你等着，我马上去查资料，希望可以找到办法。另外，我会设法来失望岛，见一见你——还有肖恩。”

“布莱恩，你答应我替肖恩保密——不要项目组的人强行带走他，你要知道，他的毕生心愿就是看见蓝眼睛的后代飞起来……如果困在那个仪器里，他会痛不欲生。”

“我肯定会保密。不会让他成为别人的小白鼠——他是我的。”

这封邮件一打开，唐清沅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血。她暴怒地站起来，气得差点将鼠标扔到电脑屏幕上去。

叮咚——

“嗨，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尊重肖恩教授，放心吧，我不会让人拿他当小白鼠，我也不例外。我保证，我尊重肖恩教授的选择。”

“拜托你一封邮件里把话说完，不带这样大喘气儿的。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自己成了你的帮凶。”唐清沅这才冷静下来和布莱恩寒暄到底。

这一晚，唐清沅担忧到完全无法入睡。各种纷纷扰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穿梭，吵得她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微明，她才打了个盹。

但就在那短短几分钟的梦境里，她再次重温了肖恩魂飞魄散的瞬间。

她看见他散成淡淡的光点，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她伸出手想要挽留，可是却什么也抓不住，她用尽力气，却只是徒劳。

她甚至听见了病房里心脏监控仪，那平直的，不再跳动的波音。

那无助的、绝望的情绪，令她在梦里狂哭出声，直到眼泪呛进气管，将她活活憋醒。

但即便醒来，那痛彻心扉、永失所爱的恐惧，仍然紧紧拽住她不放。

出门去栖息地的时候。

肖恩被唐清沅苍白的脸色和青黑的眼圈给吓了一大跳。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心绪简单的女子，一言一行很容易被人看透。他只得一路上不断安慰她。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上次被你撞散了，不是也安全回到岛上了吗？”

“可能就是上次撞狠了，你的脑电波受到干扰重创，所以连带身体也受到影响。”唐清沅几乎痛恨自己，“都怪我瞎逞能——”

“可你真把发电机修好了啊……”肖恩竖起大拇指，“挺厉害的，我认识的姑娘没人能干这个。所以，我不会消失的，我得守着你啊。”

“我昨天——告诉了布莱恩你的事情。其实是他猜到了，我不得不承认。”

“没事。我这种情况，布莱恩应该见惯不惊了。”

“才不呢，他兴奋得很。说是要去找帮你的方法。”

“既然他说要帮忙，你就别担心了，交给专业人士去解决吧。”肖恩伸手将唐清沅落在腮边的一缕发夹到耳后。

经过一个夏季的暴晒，她黑色的头发被阳光晒得有些发黄，末梢透着光，甚至有些泛白，一闪一闪的，像星子落在上面。

这难得一见的温存举动，令唐清沅下意识地又羞红了脸。

莫名，她就想起那个几近虚无的吻。

对失去的恐惧，在肖恩温柔而略带戏谑的目光里，一点点散去。

管他呢！

生命无常，且看当下吧。

这个下午，尽管两人都各怀心事，但在面对成千上万只自在的信天翁时，都没有再提任何不高兴的事情了。

就像信天翁明知风暴中会有危险，但为了飞翔的自由，它们谁也不曾胆怯一般。

好消息是在天黑透的时候，被布莱恩的电子鸿雁传来的。

“唐，我找到了让肖恩的身体暂时稳定下来的办法了。让肖恩的脑电波暂时寄居在你的大脑里，以提供它所需要的能量。”

“这就是你想了一天一夜的办法？这简直就是胡扯！！！！！！”唐清沅愤怒地回复布莱恩，并加上六个惊悚的感叹号。

但布莱恩立即疯狂反扑。

“我就知道你没见识。唐，我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翻阅了无数的资料，充血的眼睛差点黏在电脑屏幕上抠不下来。打了无数电话，发了许多邮件，向好几位权威专家小心求证。甚至又去了病房，反复咨询了医生，了解了肖恩最近几个月的身体变化，才找到了这个办法。请自己查阅附件《关于脑电波暂居的可行性报告》吧。”

唐清沅狐疑地打开附件，认真阅读起来。报告很长，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

布莱恩在附件里介绍，为什么大量的脑力劳动会导致比体力劳动更大的饥饿感？通过能量守恒，我们思考得越用力，形成的电波也就越强，因此饥饿感也会越强。这就说明，脑电波和躯体是相互作用的，一方强，一方就会弱。

所以当肖恩脑电波的力量越大，甚至当他的脑电波可以移动，并控制物体时，他的身体就会产生内耗，变得虚弱。这是个好消息，证明他的脑电波，与他的大脑还有感应，彼此仍然存在联系，这可以提高脑电波重返大脑的概率。但现在，必须让他的脑电波静止下来，充分休息，减少对身体的消耗。而脑电波的休息，需要一个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