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生(55)+番外
尽管宋知念已经下意识做了掩饰,但是傅瑾承还是看到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
他没有愤怒、没有难过,只是笑了笑。
“念念,我出院之后,其实来看过你。”
在出事第一年,从综合医院转到康复医院之前,在那短暂地能出来的时间里,傅瑾承曾经回过一次学校。
他记得宋知念的课表,他让车远远地停在了教学楼去图书馆必经之路上,隔着窗户,等待着宋知念的出现。
“我不知道你回宿舍,还是去图书馆,所以我只能安静地等你。”
他们学校回宿舍和去图书馆是两条路,顾书屿因为帮他对宋知念提分手的原因,已经被包括林芸在内的宋知念室友集体拉黑,没有办法去帮他打探消息。
他没有人去问,也不知道宋知念会不会出现,只能赌一把。
“或许是我运气好。”
傅瑾承松开了压着宋知念的手,道:“我看到了你。”
在看到远处出现蹦蹦跳跳林芸的时候,傅瑾承就知道,他赌赢了。
他如愿见到了她。
彼时的宋知念在林芸的身后,正在笑着和前面的林芸说些什么,她的眼眸并没有之前的明亮,眼底似乎有离散不开的忧郁。
傅瑾承想要打开车门,想要不顾一切地出现在她身边。
可是,当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傅瑾承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双腿。
他只有在见外人或者是出去的时候会在腿上盖上毯子,那双腿在那时候只是开始了肌肉萎缩,还没有像现如今一般扭曲畸形。
他看到了已经开始变得空荡的裤腿。
这样的他,凭什么还能去见她呢?
傅瑾承看向宋知念,她的眉眼之间还是和曾经一样,他环视了一圈店内。
他们现在坐在角落里,前面被桌子挡着,如果不注意看,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他和其他人的区别。
傅瑾承的手放在薄毯上,他挣扎了许久,还是闭上了眼睛,掀开了毯子。
这是宋知念第一次完全见到外出时傅瑾承薄毯下的模样。
傅瑾承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束缚带,带子很宽,紧扣在他的腰间,将白色的衬衫都压出了褶皱。
他的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布料轻柔地覆盖在他的腿上,甚至能看到突起的腿骨的痕迹,剩下的裤腿布料则是贴着轮椅。
他的脚似乎有些奇怪,放在踏板上的模样有些别扭下垂,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在脚踝处似乎还能看到黑色束带的痕迹。
这些黑色的束带,就是让他不会从轮椅上滑下或者摔下的保险带。
那张薄毯,更像是他身体最外层的遮羞布。
傅瑾承看着宋知念,感觉自己似乎连呼吸都变慢了许多。
他怕自己在宋知念的脸上看到那些怜悯、看到那些厌恶的表情。
他不想让宋知念讨厌他,也不想让宋知念离开他,可他也知道,他这副可怜的身体,迟早有一天会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傅瑾承前面几次都藏得太好了,即使再怎么生病,他也还是在她面前勉强维持了一个人样。
可是,如果她看到那双足下垂的双脚、看到那双肌肉萎缩而纤细的双腿,看到那被挡住的纸尿裤,看到因为痉挛而失禁的他,看到连坐在轮椅上都会滑落的他,看到如果不立床都需要人去喂饭的他。
她还会,对他抱有哪些感情吗?
傅瑾承知道,比自己精神问题,更严重的,是他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的身体只有四分之一的位置还存有感觉,无论他怎么试图去治疗,剩下的四分之三,只会一点点走向萎缩。
左手腕间白色的纱布更是彰显着他曾经的杰作。
“念念。”
傅瑾承阖上了双眼。
他突然不想再看她,不想在她脸上、眼中看到那些令他近乎心碎的心情。
“能不能,不要害怕我。”
第29章 她永远都会为他例外
宋知念将手移开了他的膝盖,她没有继续触碰他的那些伤痛。
“阿承,我没有害怕。”
宋知念用双手捧起他的双手,认真道:
“我只是,有些心疼。”
傅瑾承微微抬眼,望向她。
如她所说那样,她正在专注地看着他,眼中只有伤感与疼惜。
傅瑾承像被这双眼眸所蛊惑一般,他的眼尾都有些颤抖,黑眸深处,再也不见曾经的温润的笑意。
她没有说害怕,却在说心疼。
“念念,你只是还没有看到罢了。”
傅瑾承勉强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说。
就连他的亲生父亲,在看到他在康复医院趴在地上复健的样子之后,也只给他留下了两个字。
——恶心。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名义上他应该叫作父亲的男人。
连亲生父亲都会如此,在那些衣服的布料遮掩之下,是松软的皮肉,苍白的肌肤。
他爬不上那些瑜伽球,他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喘着气,就连自己的下半身扭曲了都不知晓。
“等你看到了我的复健的样子,你也许只会觉得丑陋和嫌恶吧。”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的,但是傅瑾承的手却还是拉着宋知念的手指。
他不想放开,这是她自己拉上来的,他不想放开他。
她现在心疼,也只不过还没看到那些连着他身躯的皮肉,还没有看到他复健时候的狼狈,还没有看到他深夜在床上地痉挛,还没有看到他一次次去厕所用导尿管导尿的样子。
宋知念勾着傅瑾承的手指,目光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你只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