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生(63)+番外
“除了和你说话,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手臂支撑着身体的缘故,他现在什么都不做不了。
他的身子甚至不能移动一寸,一旦手掌偏移,或者是上身重心偏移,结合着疼痛的平衡就会宣告失败,他的身体马上就会摔倒在垫子上。
屋外又是一阵电闪雷鸣,随着雷电阵阵,空气中的湿度也越来越大。
背部的痛楚越来越重,空气中的湿度或许顺着那些伤疤钻进了他的骨髓之中,又或许,夏日的燥热也在无形之中影响了他。
傅瑾承感到自己的身子感到一冷一热的,前后被两种温度夹击着,他的手臂一直在颤抖,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方软垫倒下。
这具身体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是倒下也好,还是摔倒也罢,他都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在倒下的前一刻,傅瑾承竟然还颇有些闲情逸致想
挫伤就挫伤,骨折就骨折。
对他来说,本身也没有什么区别。
傅瑾承听到了自己皮肉和垫子接触的声音,他本人虽说面上看着不在意,但他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支撑在了软垫上。
这样一挡,减缓了他倒下的时间,傅瑾承抬起手放任自己摔下。
想象之中的疼痛席卷了有知觉的部分身体,方才无论如何都完不成的挫败感联合着此时的疼痛扎根进了他的内心,大脑的深处对他不断叫嚣着那些难听的词汇。
他是个失败者。
他就是个失败者。
傅瑾承没有再看门边。
无论看不看,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见到了他复健时候
的狼狈,她只差掀开那最后一层布料的遮拦去看他那病态的身体。
他连坐都坐不住,就算她要走,他也拦不住的。
傅瑾承仰面朝天地躺着,睁着眼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周身的光影都暗下来了许多,傅瑾承感觉自己听到了宋知念的声音,但他不敢抬头,怕是幻觉。
直到不变的情景被她挡住。
她站在他的床畔,微微低头,垂发顺着耳边掉落,光影透过她的发丝,那些光源让她的黑发成了棕色。
“失败只是试错的过程。”她看着他的眼睛:“这句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这句话是他对那时候比赛不断被推翻、文字不断被老师要求重新调整的她说过的。
比赛失败了可以重来,方案没写好可以更改,哪怕是活动中出错了,只要能够用新闻稿粉饰太平,也没有人会关注活动本身。
可他不一样。
傅瑾承笑笑,望着她,曾经的温润已经被颓废笼罩:“可我只能重复失败。”
“那我们就不断地去重复。”
宋知念对他伸出手,光影勾勒出她上挑的唇线:“如果连尝试都不去尝试了,那不就是在一开始完全放弃了所有成功的可能。”
她的手放在了他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纤细的手指在光下泛着萤光。
“起来吧。”宋知念垂眸望着傅瑾承:
“别担心,我拉你起来。”
傅瑾承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准备好了哦。”宋知念的尾调上扬:“如果觉得自己保持不了平衡,那就拉紧我。”
他轻轻点了点头。
宋知念平日里也有去健身,她半蹲下身,蓄了力气,将傅瑾承拉起来,
她没什么经验,也怕把傅瑾承拉伤,将他快拉起到坐直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坐在了床上,用手扶着他的肩膀。
因为上拉的速度过快,从平稳到坐直的一瞬间,阵阵的黑暗也在他眼前如片状片片蔓延开来,最后在他的眼前集结成骤然的黑暗。
一时之间,体位性血压的变化让傅瑾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肩上的触碰,唤醒了他的理智,傅瑾承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宋知念担心,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他的两眼无神,眼中是空空的迷茫,宋知念有些担心道:“是不是我拉得太快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体位性低血压。”
傅瑾承辨别着大概确认着宋知念的方向,安抚着笑道:“没事的,已经习惯了。”
每次起床、站床、乃至于用机器人辅助行走之前,因为他的体位发生变化,基本会来上这么一次。
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
随着雾气的离去,傅瑾承渐渐地看清了面前宋知念的模样。
柳眉薄唇,白润莹秀,和三年前的一样,带着笑意看着她。
她的脸上没有那些他想象的怜悯或者厌恶,仅仅有的,是因为他一个简单地坐起动作的兴奋。
“你看,这不是起来了吗?”宋知念笑眯眯地说道。
她见他已经稳定了身形,松开了在他肩上辅助的双手,傅瑾承还没来得及感伤肩上温暖的离去,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如果你需要我,那你坐不起来我可以拉你、可以扶你。如果你不需要我,那我也可以等着你一点点,慢慢地爬起来。”
“你认为呢?”她问他。
傅瑾承定定地看着她,他听得懂其中的每个词的意思,但是组合在一起,却令往常能言善辩的他瞬间哑了声。
宋知念看着他,还在等他的回答。
但傅瑾承却突然笑了,他笑得释然、笑得坦然。
那些阴郁没有办法一扫而空,但是天边划过的雷电,也能照了被阴霾笼罩的半边天空。
他的双手往前伸直,随着双手的偏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偏移。
但傅瑾承要的,就是这样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