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155)+番外
秦灼笑道:“捉皇帝的奸——真不愧是国朝的太子,有种。”
今儿是年三十,宫道里一早升了灯,这么走了一会,天上竟揉碎琼瑶,落了点雪。萧玠穿了身白兔皮袄子,活脱脱抱了只兔子在怀似。不一会便害了困,睫毛扇了一扇,迷迷糊糊地趴在秦灼怀里瞌睡起来。有雪片落在他脸上,旋即融得像泪痕。
秦灼用拇指轻轻给他揩了,扳指反把萧玠冰了一下,头往他颈窝里拱了拱。
一旁阿双轻声道:“这一段天天扳着指头算日子,算到今天大王回来,高兴得半宿都没睡着觉。”
秦灼用大氅裹紧他,问:“冬天有没有感染风寒?”
阿双轻轻点了点头,忙道:“不过今年症候要轻,咳得也没有之前厉害。陛下对殿下饮食十分上心,太医也说,要慢慢调养着。”
秦灼缓缓抚摸着萧玠后脑,静了一会才道:“小孩儿没灾病,不妨事。”
阿双知他对病很忌讳,便不多说什么。听闻他像萧玠这么大,正是害了场病,险些死掉。累的他阿娘整个月地割血祝神,才慢慢见了点神智。如今萧玠这样,秦灼嘴上是最不爱讲的。
等快到两仪殿前,秦灼先嘘了一声,两旁内侍宫人便没有通传。这一声反把萧玠叫醒了,他揉了揉眼才想起意图,由秦灼放在阶上,也竖着手指嘘了一声。
秦灼好笑,见他小心翼翼推开殿门,又蹑手蹑脚跨进去,自己也配合,脚步放得也轻。
不出所料,两仪殿内室榻上坐着两个人,奏摺书卷堆了一床,还有壶酒。
萧玠看清是谁,啊了一声。
萧恒正从那堆摺子里找着什么,边道:“外放的也快回来了,你拟个章程,开朝前让他们来见我一趟。”
那人道:“当年任世家子为京官,外放平民子弟去地方,世族还以为陛下妥协,白高兴两三年。”
萧恒拿起一封摺子看,又放下,道:“京中粉饰得好,要做事,总得先去下头看看——裴兰桥的摺子你见了没有?”
那人便帮他一起找,正抬头见了秦灼父子,一不行礼二不问安,只伸手拍了拍萧恒膝盖。
萧恒便转过身,见了那人仍未回神般,轻声道:“回来了——这么早?”
秦灼笑道:“还早呢,过年了。”
萧恒笑了一声,放下摺子站起来,又问道:“怎么不回去休息?先带着阿玠吃着,我们料理完这些就过去。”
“先别急,”秦灼见萧玠往自己身后躲,只笑道,“今天这事,陛下打算怎么解释?”
萧恒有些疑惑,“今天这事?”
秦灼转口把小太子卖了:“儿子孝顺,领我来捉他爹的奸。”
萧恒一怔,指名道姓地叫太子:“萧玠!”
萧玠从秦灼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戴着兔皮帽子,又嗖地缩回去,小声说:“不怪我呀,我没有看清。”想了一会,又强词夺理道:“不管!陛下,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
他这一声不只萧恒,连秦灼都愣了。殿中寂静片刻,忽地爆出一阵大笑。
秦灼笑着将他推出来,问道:“殿下,你哪里学来的唱词?”
萧玠也不理,只蹬蹬跑到他爹跟前,拽着萧恒手说:“陛下,你亲口跟臣说过,只和阿耶一个人睡觉!一言九鼎!”
秦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人也清了清嗓子,道:“臣什么都没听见。”
萧恒只能从他身上找补,便指了指身旁,正色道:“叫人。”
萧玠扁扁嘴。萧恒便加重语气道:“阿玠。”
萧玠只得磨磨唧唧向那人拱手,叫道:“老师。”又想起什么,理直气壮地对萧恒道:“老师教臣,君子一诺千金,人君一诺,价值连城。陛下今日可以哄骗阿耶,明天就能哄骗我们大梁百姓,莫以恶小而为之。”
李寒点头道:“秦大君一方诸侯,陛下哄骗他如同以烽火相戏,此恶不小了。”
萧玠被他奇怪的点绕进去。秦灼也不管,乐得看热闹。还是萧恒再打趣:“殿下,如是老师从你阿耶内寝里出来,你会不会讲给阿爹听?”
萧玠疑惑道:“为什么要讲给阿爹听?”
李寒大声咳嗽起来,笑得断断续续,道:“谁生的和谁亲啊。”
萧玠解释道:“我阿耶没有对阿爹许诺呀,从来都是阿爹拦着不叫我和阿耶睡,阿耶说晚上抱着臣连汤婆子都省了。”
居然很有道理。
李寒往旁边一瞅。没成想有人在外是个皇帝,在家连个汤婆子都不如。
萧玠再接再厉,拽了拽秦灼袍角道:“阿爹和老师一起睡,那、那今天晚上,阿耶和阿玠一起睡好不好?”
秦灼看了眼萧恒,大笑道:“殿下说的是,全依殿下。”
李寒安慰地拍拍萧恒后背,也站起来揖手道:“天色不早,臣先告退。世族圈地之事裴兰桥已写好奏疏,陛下慢慢看着。”
见他要走,萧玠忙跑到他跟前,一双眼睛滴溜溜望着他。李寒看向秦灼,便蹲下。身微张开双臂,“臣僭越。”
萧玠扭股糖似的钻进他怀里,和他咬耳朵:“老师也留下来好不好?”
李寒笑道:“留下来罚殿下抄书吗?”
萧玠往后缩了缩,还是道:“抄书也可以的,字少一点就可以。”
“臣教殿下一句话:,需日后领会得——小别胜新婚。”李寒笑着和他咬耳朵回去,说罢便将他放开,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秦灼,“臣的新春供奉。”
那是一部书稿,萧玠踮脚看封皮,一个字一个字念道:“《奉皇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