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159)+番外
萧玠皱眉说:“那妾室为什么只能做妾室,不可以做别人的妻子呢?”
李寒沉声道:“因为女人被训导,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妾室的父亲将她们出卖,丈夫像物件一样地将她们买回来。她们只能听从父亲和丈夫,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萧玠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她们为什么要从这个从那个,就是不能从自己?”
李寒想了想,道:“因为如今之天下,女人只得依附男人。也就是说,殿下的阿姨们只能听阿叔的话。殿下请看,授道者称夫子,执宰者称相公,陛下称君父,又称天子。做人、做官的极致和地位的极致,为‘夫’、为‘公’、为‘父’、为‘子’,世人只用‘男人’来称呼他们。”
萧玠嘀咕道:“可这不对呀。我听过小姑姑的故事,阿耶说她打仗比阿叔们都厉害。阿爹说,之前,连陛下都是个阿姨做的。既然可以有这么厉害的阿姨,为什么做官只能要阿叔?当然是看谁有本事啦。”
“是的,这不对。”李寒深深看着他,气息有些不稳,“殿下记住,这不对!”
萧玠点点头,小大人般道:“不对,要改。阿耶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玠不好好吃药就不对,已经在改了。”
李寒声音有些颤抖,说:“殿下聪慧,陛下的福气,大梁的造化。”
小太子眼睛一转,边往他身上蹭边打商量:“但今天的药太苦了,我以后慢慢改,好不好?”
李寒看着床头满满一碗药,端起来给他吹了吹,义正言辞道:“不好。”
萧玠发誓,再也不要喜欢老师了。
第79章 七十四 法理
正月是各家拜年的时候,温国杨府亦是如此。
郑素是姑爷,携了妻子来走岳家。吉祥话说够,话头无非是子嗣嫁娶。郑素去年又添了儿子,三绕两绕,便绕到妻妹杨观音身上。
屏风后,杨观音对姐姐皱皱鼻子,道:“又是这事。”
杨茗轻轻拍着儿子襁褓,坐在一旁笑道:“女大当嫁,你也别怨母亲多事。父兄虽仍在朝,但风光远不及祖父当年。我看陛下如今态度……”
话及此,她只轻轻摇首,笑道:“罢了。同你姐夫讲,无非多双眼睛相看,爹娘在家也放心。”
杨观音冷笑道:“我看是娘还没断了那痴心妄想。”
屏风外,母亲声音有些焦急:“姑爷不是外人,我便有话直说。当年陛下入主长安,潜邸又无女眷,我的确也动过心思。只是画像送去也无音频,后来娘娘人选的议论,你妹妹虽不是最多,但也占了三分。我想着姑爷如今颇得陛下倚重,圣心如何,多少也能告知一二。”
茶盏轻轻一落,便闻郑素温和道:“母亲何必如此客气。只是天家这条路……”
杨观音探头去看,隔着屏风,隐约见郑素摇了摇头。
“依小婿所见,皇后人选,陛下无意于世家。”
他此言一出,连杨峥都停了茶盏。
郑素道:“陛下手段果决,平生最恨掣肘。但朝中根基未足,倘若外戚势强,绝非天子所愿,这是其一。其二,东宫既立,陛下爱若至宝。但太子是庶出,来日皇后诞下嫡长,与其终有一争。”
母亲沉吟片刻:“姑爷说的是。只是陛下爱重殿下,怎么其母连个名分都没有?”
杨观音也好奇,正要仔细去听,忽闻一阵急促脚步声,是小厮到堂下拱手,“国公爷,户部裴侍郎前来拜谒。”
正月初五是杨府招待自家的日子,京中众人俱知。裴兰桥与杨氏无有私交,但总不能闭门不见,失了礼数。
杨韬便道:“请侍郎进来吧,士嵘,你去迎。”
士嵘是杨峥的字。杨观音便见兄长从座中立起,一揖后出门。不一会便带了个年轻人进来。
屏风有了年头,上头山水是祖父所绘。山峰金绿,流水青蓝,数十年岁不过吹了层淡黄,似一丛神女降世的霞光。熹微的光辉收敛了,一个身形隔着山水显露出来。
杨观音透过屏风瞧,却只见一个模糊轮廓。比兄长稍矮一点,身量有些单薄,朱袍晕成团红云,缀在山水之间。
他拜年居然穿官袍。
一旁杨茗轻声道:“是他。”
见杨观音不解,她低声道:“这位裴相公新官上任,以侵占民田为由,斩了咱们三位族兄。如此还敢登门,是个有胆魄的。”
杨观音问道:“祖父在世时不是严禁圈占民田吗?”
杨茗叹道:“不是本家,仗着父祖的关系霸道罢了。他们高堂俱在,父亲又不是族长,管也没有名头。”
杨观音冷笑道:“要我说,杀的好!”
杨茗轻轻蹙眉,嘘了一声。杨观音咬了下嘴唇,又去听堂中说什么。
“还不快与裴相公看茶。”是父亲的声音。
“不敢。下官前来,一贺国公新春康健,二是为了两桩公案。”那声音沙沙的,音色有些模棱两可。
父亲并无不豫,笑道:“裴相公鞠躬尽瘁,老夫岂有推脱之理?”
裴兰桥便不客套,也不落座,只道:“第一件算是喜事。”
他递交一张单子,父亲略一翻看便大惊道:“这是……”
“这是陛下的意思,”裴兰桥道,“东宫体弱,陛下欲新建皇太子庄田为殿下祈福。愿捐出这几件宝物,与国公爷易地。”
父亲忙推脱道:“东宫平安是万民之幸,陛下所托俱是国宝,臣实不敢受。”
裴兰桥笑道:“陛下说,哪有搜刮臣子的道理。这些若是觉得不够,陛下还可以再加东西。只望那几处庄田,国公爷可以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