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205)+番外
秦灼摸了摸他的脸,勾住脖子浅浅接了个吻。
萧恒扶他上马,他嫌丢人,但自己的确有些吃力,还是抓着萧恒肩头翻上马背。或许因为天还略暗,那赧色便更显眼一些。秦灼卷了马鞭佯作要打,却只抬了抬他下巴,说了句:“看摺子多点盏灯。”
萧恒还未答应,便闻马鞭一响,黑马已轻驰出去。马蹄踩着宫道,似清晨卖杏花的车声,也在深巷,来去也是哐啷哐啷。
萧恒目送他去,宫门叠开,那一人一马奔向初露的天光。
天亮了。
前面一番收拾,早朝前的时间就格外紧凑。萧恒便不去东宫,自己喝了碗粥啃了张饼,换好衣裳就要去含元殿。
他正浣手,忽听殿外有人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他出去一瞧,竟是秋童。
秋童跟随他四年,如今是宫中说一不二的大内官,早就历练出一番气度,鲜见如此自乱阵脚。
还不待他问,秋童也来不及请罪,忙扶着帽子道:“杨补阙把大相打了,正从大殿闹成一团,陛下快去瞧瞧吧!”
第99章 九十四 新法
李渡白从没这么冤过。
他夙兴夜寐,尽忠职守,熬夜看摺子直到天亮,一晚上就合衣在竹椅里眯了那么一会。不等院里鸡叫,叼着油饼就上了马背,例行进宫站班点卯。五年以来,一日不辍。
为大梁鞠躬尽瘁到这种地步,是天子下诏都能坐着受的程度——当然,他也这么干过。可就是今天,李寒刚进殿还没站稳,就遭此飞来横祸。
谁都知道,他和裴兰桥跟天子好得穿一条裤子。既然不是秘密,李寒更肆无忌惮了,上下朝有事没事就跟裴兰桥扎堆。
今儿一大早,李寒见了那身眼熟的红袍,照例上前打个招呼。刚说了没几句,忽听殿外嘈嘈杂杂,就有人大步流星地冲上来。
有道是:没做过挨打的,也见过挨打的。更何况李寒还被陈子元、郑素两员大将轮番提溜过,头脑来不及反应便将裴兰桥一把推出去。
然后就被一拳打翻在地上。
含元殿内,霎时一静。
行凶者身着绿袍,官阶当为六、七品;声音清亮、出拳有力,青壮年,加冠以上,不惑以下。腰间香囊应为湖缎,青灰色,绣竹枝明月……
果然,一旁有人喊道:“杨补阙,当殿殴打上官,你成何体统!”
李寒虽做过监军,体格不至孱弱,但这当头一拳的确没能挨住。脑中正嗡嗡作响,便被人大力携起来。
那人将他往身后一拦,口中却道:“这好歹是御前,殴打大相,舅兄还是克制些。他狗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舅兄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值当。”
你说这话我可不困了。
出言之刻毒,用词之刁钻。如非远敌,便是近仇。
李寒踉跄着站稳,勉强看清身前人。果不其然,郑素郑涪之。
远敌近仇尚能远交近攻,碰上这位直接宿怨深重。
这扶还不如不扶,骂你都没法张嘴。
李寒眼前还一阵黑一阵白,便被人上前扯住。那人上了年纪,连声道:“犬子失礼无状,我定严加管教,大相勿怪,大相勿怪。”
温国公杨韬。
怎么说也是看他入仕的老前辈,面子还是要给的。
李寒回握过去,刚想说话,便又听一人尖叫道:“血!大相流血了!”
李寒低头一擦鼻子,还真有点红。他这个人感情就迟钝,没成想感官也是,先前只是晕,现在才渐渐疼起来。
一见大相挂彩,整个含元殿快乱成一锅粥。罪魁祸首找了半天帕子没找到,还是从他妹婿那儿薅来一块,连连拱手赔罪道:“下官冒犯,下朝必负荆请罪。还有急事,到时候定当登门致歉。”
说罢,杨峥把帕子往李寒手里一塞,向人后一指,喝道:“裴兰桥,你站住!我从前敬你是个君子,哪知你这般不识礼数!圣贤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韬丢不起这个脸,也大声怒道:“你这个孽障,御前作死吗?!”
李寒摸了摸嘴唇,嘶了一声,嘴皮蹭了一块,这回可不用撕了。他抬头一瞧,当即高喊一声:“拜见陛下!”
众臣闻声往前,果见萧恒已经到了,看样还在后殿门前站了好一会。这才抬手说:“没事,诸位继续。”
诸位哪敢继续,忙呼啦啦跪满一殿。
萧恒并不动怒,只转头吩咐秋童:“给大相拿个冰手巾。”又笑道:“如我记得不错,天下想杀他的不少,真正打过他的,一个是小郑将军,一个就是杨补阙了。这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郑素、杨峥郞舅两个忙在阶前跪下,“臣惶恐。”
萧恒又问:“杨补阙大清早火气挺盛,总得事出有因吧。”
李寒拿冰手巾敷着脸,举了举手声明:“陛下,臣是被误伤。”
杨峥面上作难,此时却见裴兰桥出列,拱手长揖道:“启禀陛下,是臣今日与杨补阙起了龃龉。此事因臣而起,与杨补阙无关,大相更是无辜受累,请陛下降罪。”
杨韬也出列,忙道:“是犬子行止狂悖,冒犯同僚,冲撞圣驾,皆是臣教子不严,请陛下降罪!”
不管是杨氏还是裴兰桥,两方都不想说出由头。
真是奇了。
李寒以为是公事,便打岔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还臣公道,而非作壁上观。”
萧恒却道:“大相的公道自己来讨,予你全权,到时候我就听听结果,处理得好——”
李寒刚想听他能给点什么,便听萧恒说:“你自己也就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