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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276)+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

似是为了安他的心,萧恒没再提过此话。几日后,秦灼才了悟,他当时是已有预感。

萧恒苏醒后便撑着上了朝,众人只道他形容憔悴,却未有破绽。百官不知道,秦灼却知道。

萧恒从前勤勉,却绝非不顾惜自身之人。他如今身子已垮,连日来处理朝政竟至深夜,除了批阅奏摺,便是反覆修改诏令。还专门找出李寒存放于两仪殿的手稿,仔细对照修订。

之前从未见他对一道诏书如此紧张。

虽如此,有秦灼管着,他的病情好歹不上不下了一阵日子。直到一日入夜落帐,秦灼从背后拥着他躺下,到了半夜,却模模糊糊觉得不对。

床在抖。

他又清醒几分,察觉这震感是从手臂间传来,顿时吓得寒毛立起。

萧恒在发抖。

他牙关紧闭,硌楞硌楞地咬响,弓身蜷起,冷汗已经濡湿床褥。

秦灼不敢耽搁,忙唤阿双去叫太医。自己四处摸索他衣衫,终于在床边找到铜带鈎,强行掰开他嘴巴把药喂入。又饮一口冷水,低头给他哺进去。如此再三,那粒药方勉强服下。

再服长生无异于饮鸩止渴,但秦灼别无他法。

萧恒哆嗦了好一阵,颤抖才逐渐平复,眼睛渐渐睁开,颇为有气无力,“……少卿。”

“我要是不行,诏令……你去颁,叫仲纪和英英回来,咳、阿玠、咳……要辛苦你一个人……我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这些年,亏欠带累你……跟着我,受了苦……印在老地方,南秦的分封,你自己、咳、自己写好,自己盖上……”

秦灼哪里听得下这些,抱着他骂道:“你他妈说什么昏话!”

萧恒说完这一段喘了好一会,“蓝衣……岑郎的去处,你告诉他吧……”

秦灼急得眼泪要下来,“先不说这个,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

萧恒却怕再没机会般,捉住他手臂,断断续续道:“梅子到今天,是我害的。别叫以后的事牵绊他了。让他去,让他全个念想……我知道,他们两个有怨恨。可这么多年了、再多的怨恨,也该消解了。好歹人还在,莫待空折枝啊……”

他一气说完几近力竭,秦灼抱着他,叠声说:“好、好,你闭住气,别说话。”

萧恒却握紧他手腕,咬牙道:“不要太医。”

秦灼又急又气,“怎么都得来瞧瞧!”

萧恒似乎已无力摇头,只边咳边说:“我现在……脉像已经能摸出来,太医瞧见,就是天下人瞧见了……还、不到时候……”

都什么时候了!

秦灼想骂他,却不舍,心肺似被人狠狠揉搓着,半口气都吐不出来。

外间忽响起脚步声,阿双匆匆推门而入,“大王,太医已经……”

萧恒听闻此语,正挣扎要起身,秦灼便拢紧他,疾声道:“下去,叫梅蓝衣来!”

阿双不敢多问,忙请太医去偏殿等候,传人去召梅道然。自己退下前,在殿中留了盏灯。

窗户开了条缝,吹得灯影奄奄一息。秦灼抱着萧恒,没法去关。

那灯火跳了没多久,便扑地灭了。

好风良夜,何薄于我。

黑暗里,秦灼低头和萧恒额头相触。他一闭目,萧恒脸上便有了凉意。

萧恒握着他的手,依旧眉头紧皱,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

梅道然并没有迟来许久。

他形容不整,看来也已睡下,顾不得礼数,快步走近天子榻前,见萧恒眉间已然发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上前再探脉象,脑中轰地一响。

竟已至此。

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蓦地生发出一片茫然,抬头和秦灼对视,眼神极为悲怆。

秦灼却很平静,眼中甚至疯狂地一炽精光,只道:“他有话同你讲。”

梅道然半跪下来,将耳朵俯在萧恒嘴边。

萧恒嘴皮轻轻蠕动几下,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

突然之间,梅道然神色遽变,惊痛、狂喜、悲苦、酸涩……百种情绪顷刻毕尽。最后,他沉声问:“陛下为什么现在说这个。”

萧恒只拿眼睛看他,嘴唇动了两下。

走、吧。

梅道然眼中跳着两簇火焰,与他对视良久。

终于,他后退一步,双臂仆地,正跪叩头。而后抽身立起,掉头就走。

秦灼望着他被夜色吞没的背影,不知是安慰还是失望。

萧恒朝不保夕,他竟真的说走就走。

只是,萧恒为什么现在要他走?

其下深意,秦灼已有猜测,却不愿多想,只当妄想。许是那药丸真起了效用,没过一会,萧恒竟肢体放松,如此沉沉睡去,天明醒来,又由秦灼喂着缓缓吃了碗热粥。这样瞧着,精神头竟还好些。

他仍要上朝,秦灼拗不过,便亲自服侍他盥洗更衣。

此事执于婢妾,秦灼从不肯做,倒多是萧恒来伺候他。如今心境改换,只觉得两人在一起便是好极,那些争强好胜之心,竟半分都没有了。

这么想着,秦灼半跪下替他整理佩带,竟无丝毫忍辱之意。那一瞬,他甚至心想,婢妾又如何,若能将这个人长长久久留下来,做婢妾又算得上什么?

这般奇异又可怕的心念一动,秦灼自己未免吓了一跳。尚未回神,萧恒已手忙脚乱地扶他起来,静静持他手臂,却不知如何开口。

在他相好措辞前,秦灼已捧起旒冕替他戴上,抬手垂下珠帘。

两人都没有立时说话。

沉默好变脸,长似乎永久,短又不过一瞬。萧恒先开口:“看得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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