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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288)+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众目睽睽下,他抬起手,摸索自己颌下的带子。

还是萧恒给他系的,系得不松不紧,但这一会死活解不开。

这点烦躁燎疼了他。秦灼突然暴怒般,用力把带子扯断,将那十一旒的冠冕狠狠掼在地上。这动作,像泼一盆收不起来的水,摔一面无法再圆的镜。剧烈的撞击声里,水覆了,镜破了,他们俩也到头了。

群臣大惊失色。

拒不奉诏,怨怼天子,藐视明堂,又是一笔天大的罪状。

弹劾声还没来得及响起,秦灼已快步冲出殿门。而宣旨的大内官却满面惊惧,匆匆跑向殿后,找近道走了。

***

阿双正在甘露殿里做针线,听见殿外马蹄声,只以为秦灼是寻常下朝。正要去迎,秦灼已一阵风般跨入殿中,闯进内室,不一会又快步出来。

阿双被他的形容骇了一跳,不待开口,秦灼已沉声问道:“萧恒呢?”

他双目血红,面皮惨白,口气又冰冷至此,绝对有大事发生。

阿双一颗心捺了又捺,只道:“陛下去两仪殿了。”

秦灼没再说话,指节攥得咯咯作响。阿双待要再问,已听一声马嘶。他已疾步冲出去,挥鞭打马走了。

两仪殿殿门紧闭。

门前一左一右立着禁卫,见他来,立马前跨一步,以示抵御之意。

秦灼卷起马鞭,沉声道:“让开。”

两名禁卫抱拳,“请大君退后,陛下有旨,谁都不见。”

又是他妈的谁都不见。

秦灼冷笑一声,提臂曲肘要撞。二人明显受了吩咐,只得阻拦,并不出手。禁卫束手束脚,秦灼却毫无顾忌,一个闪身的空隙,一脚将门踹开。

他快步冲向内室大门。

正是此时,秋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连滚带爬地抱住他的腿。他抡鞭要打,手臂抬了一会,到底没挥下去。

所谓再而衰三而竭,这么一滞一停,秦灼忽然被抽干气力般,再打不动了。他匀了会气,隔着内室的门,喝道:“萧六,你给我滚出来!”

“你早就不想过了,是吗?计我的罪,怎么不桩桩件件算清楚?我和你睡是僭越,我打你儿子是大逆!不叫你立后是忌刻,发落叛臣是专擅!你现在给我来这一出,你他妈算什么,提裤子不认人吗!”

秋童仍死死抱住他,哀声道:“大君还是回去吧,陛下说得明白,从此……不必再见了。”

“不敢!在下封号已废,担不起大内官一声大君!”

秦灼到气头上牙尖嘴利,但这一句出后,胸口便锥心地疼起来。他盯着殿门,声音渐渐低下去,“萧重光,当初是你先说的、你他妈的逼我和你好!你说你好好对我,你就是这么对我?说好是你好,说断是你断,你真行啊……”

他脊背突然断了般,整个人塌下来,颤声道:“我不怕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又怎么样,我、我……”

我敢和你一起死啊。

殿中寂静,仿若无人。

秦灼弯下腰,大口喘着气。阿双也匆匆赶来,扑通跪在他脚步,泣道:“大王,咱们回去吧,咱们回家去……”

秦灼不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抹了把脸,直起身,绷紧声音道:“好,萧恒,你听好。我这次走了,就再不回来了。我不会给你奔丧,不会给你戴孝,你下葬的那天我和我老婆入洞房!我要是再回长安,就让我立死不归!你听清楚了吗?”

殿门紧闭,无人应答。

秦灼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跨出门槛时阿双赶忙扶他一把,这时,他声音才露出一点异样:“找、找阿玠,我们走。”

***

巳时三刻。

秦灼下马时被绊了一跤。祭台近在眼前,只有一园之隔。

他快步冲去,同时,他听见了钟声。

秋祭开始。

祭台是一座露台,外有两层白石栏杆,再往下,是天子卫、东宫卫、着各色冠服的礼官。他们已经跪倒稽首,不远处,应有礼诰诵读,天边如有哞声。

台上,一个人影转过来。

秦灼直截截地钉在原地,睁大眼睛,似乎能看清他的身形。

着衮衣,踏朱舄,冕前珠帘垂落,那人持圭而立。

太子正在接受祝颂,倾听神旨,代理天子祭祀上苍的圣职。

那是萧玠第一次行使君权。第一次,不因降生和疾病,正式加载史册。

意识到这个,秦灼一颗心像被凿开窟窿。

他不能带他走了。

臣工俱在,他贸然闯入,只能让萧玠回到身世狼藉的尴尬处境。那传言和史载中,萧玠甚至会成为杂种和妖孽。他不能毁了他。

这么一会,陈子元已收到消息,带着轿辇追来,正见他立在当下,立在秋风中央,离太子只有一道宫墙。

他忙跃下马背去拉秦灼。秦灼一动不动,脸仍向着前方。

陈子元不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叫出一句:“大王。”

好久,秦灼才回过神般,用疼得颤抖、倒吸冷气的声音说:“子元,他拿儿子算计我,他这么算计我。”

陈子元看出他崩溃的征兆,给他捋着脊背,缓慢道:“大王,你一声令下,我把人给你抢出来。”

秦灼却说:“不了,再站一会吧。”

陈子元默然片刻,“东西还收拾吗?”

秦灼摇摇头。

陈子元问:“弓呢?弓也不要了?”

“给阿玠吧。”秦灼说,“我多少得给他留点什么。”

落日弓非秦君不得持。陈子元却没有反对,注视他一会,问:“那小殿下。身边呢?到底,得有个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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