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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294)+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身后内侍高喊道:“起灵——”

太子将麻衣披上。队伍的龙鳞洁白。

阿爹那口血吐得突然。

老师的棺椁移入昭华殿后,阿爹辍朝三日。三日后的清晨,老师下葬前的最后两个时辰,一个叫做赵荔城的将军未卸剑甲,直奔入殿,对棺木讷头拜倒,大叫一声:军师,老赵回来了!

七尺高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阿爹给他倒一碗酒,那将军双手捧过。他放声痛哭时,阿爹终于将一封信拿出来。

他需要有人陪着。他一个人也不敢读。

那封信阿爹读了好久好久。赵将军也哭了好久好久。

赵将军痛哭流涕时阿爹说,君不负我。

他喃喃道,是我负君。

灵幡刺进天幕,白色如神女衣縧,神女在吹箜篌。是初冬的鹤唳响了。紧接着灵车辘辘,唢呐声响彻云霄。他们出郊十里了。

一个时辰前,赵将军从灵前站起来,队伍缟素以待。阿爹仍在棺前跪着。昭华殿内,宝灯金黄,绸缎苍白,棺木漆黑。

阿耶步入昭华殿,他穿了件厚厚的黑狐狸大氅,直把身形遮掩住。他扶起阿爹,说,到时候了。

老师的神主被撤下,六名带甲将士扎着素衣,把棺抬起来。

阳陵前,队首的赵将军高举招旗。

殿中,阿爹嘴唇动了动,手要抓住什么似的抬起来。

赵将军高呼道:“噫兴——”

阿爹吐了口什么出来。于是殿中有了红色。

阿耶带着哭腔喊他,六郎,六郎。

他眼睛盯着远去的棺椁,嘴唇渗着血,喃喃叫道:渡白啊。

太子知道阿爹爱重丞相,这和他爱阿耶不同。很久以前,太子拿这事问过阿爹,起因是册立皇后的谣言。但这谣言有些不同寻常。

太子放下帐子要睡,听宫人边置香边嘁嘁喳喳道,陛下今夜要在两仪殿宿下,刚叫人收拾了碗碟,又要再添酒呢。

另一个问,同大相么?

那宫人笑道,不然还有谁?大君现下回了南边,能平分秋色的,不就只有这一位了。都道陛下不肯立后是为了大君,我瞧却不打准。两仪殿可是专门取了椒泥和墙,这是娘娘才有的荣宠。

另一个呀了一声,怕惊扰太子,又压低声音道,难道陛下对大相……

那宫人道,你只想想,戏本子演的最多的,是陛下同谁?大相从前写过本子,记的正是他和陛下从前故事,专供在御前,旁人瞧都瞧不着。这不是有情是什么?啊呀呀,只看着大相那样个正人君子,竟有这么多心思。若是个女儿,皇后还能饶到别人身上去?

另一个便打趣说,男皇后也是说不准的。

那宫人笑道,你可仔细别漏了风声。秋内官听见背后编排,可要撕了咱们的嘴。

二人压低声音说笑几句,便也掩门退下。

太子一夜辗转反侧。阿爹真的移情别恋去宠爱老师了吗?阿耶走前阿爹还亲自送出宫门,阿耶亲他的嘴,他也不躲。阿耶这才走了几天,阿爹怎么能这样?他不要阿耶,可自己是阿耶生的,他是不是连自己也不要了?

念及此,太子心中难过之意一阵赛过一阵,侧过头,叫眼泪静静洇湿了枕巾。

天刚蒙蒙亮,太子便穿好衣裳,躲过众人,蹑手蹑脚往两仪殿去。殿中昏暗,一支红蜡燃烧殆尽。远远地,太子便瞭见阿爹和老师躺在榻上合衣睡着。阿爹毫无防备,将后背留给老师。老师一条腿搭在阿爹腰上,瞧着很是亲昵。

太子心中一痛。是真的,阿爹和老师睡觉了。天一亮,他是不是要立老师做皇后了?那阿耶怎么办,阿耶都没有做皇后呀!

前些日皇帝诏宴群臣,诰命官眷俱在,太子也跟着听了不少南戏,小脑袋瓜不知道装些什么,大声道,陛下,你这个见异思迁、乱棒打的无情郎!

他爹尚在梦中,吓得一个激灵。一睁眼,见太子泪汪汪立在面前,有些哭笑不得道:殿下,你从哪学来的唱词?

太子蹬蹬蹬跑上去,拽他爹的手,说陛下,你亲口跟臣说过,你一辈子只和阿耶一个人睡觉!一言九鼎!

对面,老师也坐起来提鞋,闻言笑了一声。阿爹一巴掌拍在他膝盖上。老师便清了清嗓子道,臣什么都没听见。

太子抽抽搭搭说,可你居然和老师、你和老师……你、你不是好人!

老师没憋住,嗤了一声,又掩饰地摸了摸鼻子,扭头问阿爹:殿下还不知道人事吧?

阿爹像不认得般瞧老师,缓慢说,你学生还不到四岁。

老师清了清嗓子,对太子道:殿下需知,睡觉也是一门学问。睡觉与睡觉之间,自然是有区别的。

太子狐疑道,什么区别?

老师正色道:臣和陛下睡觉,就是两眼一闭,别无他事。大君和陛下睡觉,是要敦伦的。

阿爹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剧烈咳嗽起来。

太子很奇怪,追问道:什么是敦伦?

老师刚张开嘴,阿爹便阴森森地叫他:李、渡、白。

老师全不顾阿爹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说,请殿下折节附耳。

太子没听懂,皱着眉头看他。

老师叹口气,说,殿下过来,臣同殿下咬耳朵。

太子已忘了生气这回事,赶紧凑上去,老师便俯在他耳边,一只手挡住嘴,低声道:等大君回来当夜,殿下去甘露殿外等着就知道了。但别叫旁人察觉。切记,切记。

待阿耶五月回京,他还惦记着这事,专门等就寝时分趿着鞋去跟阿耶讲,阿爹和老师睡觉啦,都说阿爹要立老师做皇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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