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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354)+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角落里,香炉中青烟幽幽。厢门一关,房中更是昏暗,众人被窗边残阳映一身血淋淋的颜色,大笑着,露出两排森白牙齿。

太过古怪。

刘正英大笑道:“这样,我先敬甘郎一杯。从此便是自家兄弟,但有吩咐,义不容辞!”

他拿起一只雕花酒壶,一手按住盖子,一手握紧柄身,给秦灼满酒。

秦灼并不举杯,只瞧着杯中酒水,仍含笑道:“在下有伤在身,恐怕不胜酒力,叫将军笑话。”

众人起哄道:“甘郎连杯酒都不肯吃,老刘,还不快折荆条来,与甘郎负荆请罪!”

“只吃一杯罢了,醉倒又如何,今日便要一个不醉不归!我们这么多人,甘郎还怕没法家去?”

刘正英将酒杯举起,往他面前一递,“甘郎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

秦灼垂眼看向那酒盏。

盏中银光粼粼,被日头映成血水。

再抬眼,他已双手接过酒杯,在刘正英杯口下轻轻一碰。

“岂敢。”秦灼微笑道。

***

河边,曹青檀扶膝站起身,问:“既说这二人是为情而死,那女子身在何处?”

打捞上来的两个青年面目模糊,身穿赤玄二色,已然溺毙,想是水中挣扎,衣带都纠结在一处。但赤衣男子袍摆割裂,纠缠的一片衣角只坠在黑衣男子身上。

短剑也紧握在黑衣男子手里。

梅道然蹲在一旁,像看见什么,突然叫道:“师父。”

“没有女子。”

他从赤衣男子怀中掏出一块鸾佩,又掂起那把短剑的剑坠。

梅道然双手一并,两块玉佩合而为一。

“他们……是一对契兄弟。”

曹青檀不说话,阮道生低头瞧去,那剑坠刻的是凤纹。

梅道然说:“看来不是情杀,而是殉情。”

阮道生看向那黑衣手中短剑,皱眉问道:“既然相约结衣赴死,怎么到头又要裂衣逃生?”

“死到临头嘛,后怕了,后悔了。”梅道然说,“要么是他想自己活,要么是他不想心上人跟自己死。”

阮道生说:“但他这心上人还是死了。”

“想不开的多的是。”梅道然接自己刚才的话,“要么是真叫心上人撇下,游不上岸,淹死了。要么,还是殉情了。”

阮道生像想不通什么,却没有立即开口。梅道然又叹一句:“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啊。”

尸首一直无人认领,便由金吾卫送往城中殓房。待人群疏散,夜色已上,岸边空空的高架子上也相继挂灯。曹青檀反常地没有径直打道回府,而是沿河慢慢走,两个徒弟跟在身边,三人影子入河,在波中如同病柳。

曹青檀突然开口:“想问什么?”

阮道生沉默一会,道:“一双男子,也能有情?”

曹青檀不料他在想这事,反问道:“知道对食儿?”

梅道然看他一眼,清清嗓子。阮道生却不以为意,直截道:“宫女内侍相好,通财共寝,如同夫妇。”

曹青檀说:“对食儿么,俩人对着脸就口饭吃。早时候是指女人。汉武的陈皇后失宠,女巫楚服便着男人巾帻,两人一同寝居,好比做了夫妻。”

他这席话引经据典,却不切重点。阮道生静静听完,又问:“师父想说什么?”

曹青檀道:“还不是男人只见着男人,女人只见着女人,寂寞惯了,才生出这些非分来。对方再有几分颜色,哪还顾得上是男是女?”

阮道生说:“但这二人面目不清,说不定是相貌平平。且身在宫外,并非从不见女人。”

曹青檀看他一会,叫他:“道生。”他从没这样称呼过这个徒弟。

阮道生也应道:“师父。”

曹青檀看看他,又瞧瞧梅道然,还是把目光转回来,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

他没再说下去。

曹青檀往远处走去,背影隐入人群,隐入夜色。同行还有几名金吾卫,也都不远不近地逛着。

梅道然突然说:“甘棠今日受了刘正英的邀。”

阮道生点头道:“合府都知道。”

“刘正英府上最多美婢,他要同人结好,泰半要往人家怀里塞美女。”梅道然意味深长,“对吧,今儿还是上巳。”

阮道生似乎在琢磨什么,只道:“看刘正英当日行事,不像是这样心胸开阔之人。”

梅道然耸耸眉毛,伸手拍了拍他肩头。

阮道生默了一会,道:“师父今日倒好说话。”

梅道然叹口气:“师父有个女儿,今年是十五岁了,还是十四?”

阮道生说:“从没听师父提过。”

梅道然看向远处,长河尽头,银月如鈎。他惋惜道:“也是在上巳走失的。师父伤心过头,再不同人讲她。”

阮道生眉心攒起,说:“那当年就是八九岁,莫不是被拐骗?”

“不好说啊。但师父身在禁卫,若是姑娘被拐正好能借势搜找,何以两年不闻不问?若是年纪再大点还有跟心上人私奔的可能,可才那么大点。”梅道然有些唏嘘,“上巳节好走丢女孩,一个两个都说跟情郎跑了。谁知道呢。今日的案子总是关情,情字案宗,也是最不好断的。”

总归情死。不好断案。

梅道然感觉掌下身体突然一震。几乎是同时,阮道生陡然转身,毫无征兆地抽身就走,越走越疾,渐渐逆着人流灯火奔跑起来。

他身形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回,你们先走。”

***

刘正英带人退去,厢门合上后啪嗒一声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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