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0)+番外
夏秋声接旗笑道:“赚了陛下一件御赐、李相公一幅墨宝,非常值当。”
夏雁浦斥他:“这些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阎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赢得了什么?”
夏秋声仰头把卮酒饮尽,绑紧束腕,笑道:“父亲,我没说要赢。”
“三大诸侯上场,咱们大梁可是东道,哪能一个人不出?万国皆在,魏公咄咄逼人,陛下不能和他计较,就得换人计较。”
夏雁浦眉头仍未舒展,“虽说如此,武将堆里随便点一个都比你强!你去逞什么英雄!”
夏秋声哭笑不得:“父亲,各位将军各有所长,用剑用枪或能胜他一筹,但说实话,射术一事,魏公的确鲜有敌手。当朝威名赫赫的将军,要真输给他……”
他压低声音:“丢人事小,万一以后战场相逢,士气立马短了一半。不值。”
秦灼是打到脸上不得不去,段映蓝完全是针锋相对连带要看热闹。大梁众人,萧恒或可匹敌,但天子参赛,短了胸怀;梅道然弓箭不错,但他一善轻弓,二不在场。
“我不怕输。”夏秋声抚着马背,提弓上来。他那张弓足有一石,算是擦边的强弓。
“只要输得漂亮。”
***
一声鼓动。
场上四骑如飞珠奔出。台下白龙玄旗矗立,林前黑、红、赭、蓝四面旗帜,迎风如飞羽。
众人听闻段映蓝极擅弓马,如今才知她“极”到什么地步。
她所骑黑马健壮,马眼处有血红泪槽,四蹄溅有红色斑块,是纯种的“踏虹来”。此马性烈,极难降服,取铁锥、铁鞭、匕首来驯的不在少数。即使骑了多年仍易伤人,骑者必着盔甲,马具也须极好的铜铁皮革打造。
而段映蓝只着单衣,马鞍、马辔、马镫俱无,手中除了弓箭,只有一条金色马鞭。
她自己便是烈马。
秦灼多少顾忌腹中这小东西,没有争前,只徐徐策马。他那匹黑马叫作“元袍”,为他所驭多年,颇通人意,似知他不能颠簸,跑得极其平稳。
段映蓝与朱云基一前一后紧缠在先,和他隔着小半个猎场。此时,另有马蹄声赶上来。
那黄袍郎在他身侧控缰,问道:“大公慢行,可是腿上不好?”
夏秋声所骑不过寻常骏马,耐力和爆发力远输军马。他和这些人相较,唯一的优势就是年轻。
初生牛犊,敢斗猛虎。
秦灼笑道:“多谢夏郎记挂,并无大碍。只是到了时季,多少得留意。”
夏秋声一揖马鞭,道:“先行一步!”
少年鹅黄身影飞驰,似一束金阳下照。上林树木繁茂,他却擦破层层叶影,一柄金色长剑般直直刺去。
夏秋声并没有赶上他二人,许是马蹄太响,震得朱云基转回了头。他轻嗤一声,随手拨箭,回身拉开了弓。
朱云基沙场征伐多年,滥战好杀之名远扬。那把铁弓堪称半副强弩,足以洞穿十人铁甲。他弯弓对人,就像猎者走向猎物,下一刻就会割喉放血。
逃。
哪怕是当年的秦灼,他逼上来时,心底也有声音嘶叫着:快逃。
而那少年毫不躲闪,迎面挽起弓箭。
朱云基笑道:“胆气可嘉。”
一东一西,两箭齐发。
第20章 十六折桂
朱云基一箭力道非常,角度也十分刁钻。夏秋声胸前明珠被射碎后,巨大的冲力将他卷落马背,足在地上滚出一丈有余。但除了些许擦破外,竟内外皆无损伤。
落马即输。场上黑旗拔掉,一片尘土飞扬里,夏秋声从地上爬起来,倚着围栏放声大笑。
段映蓝看着朱云基胸前,马鞭一扬,“这娃娃,前途无量。”
朱云基低头,见襟前无物,只溅了星点珠光。
夏秋声输了,输得是名垂青史的漂亮。
朱云基抚掌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下了场,孤亲自教他!”
“教的人不少吧。”段映蓝一挥马鞭,下句话就变了味,“我听说秦公年少那阵,魏公没少教他开过弓。那小身板一折腾,轮椅得废了多少?”
朱云基不以为忤,放声笑起来。
段映蓝一挥马鞭,将自己胸前珠子扯下,弹珠似的掂在掌心。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说着将它当空一抛,拉满金弓。
明珠应声而碎。
一片银辉里,她咯咯笑道:
“好戏来了。”
***
秦灼听不清他二人说了什么,只见段映蓝自行射珠,竟调头向后奔来,与他擦肩而过时,娇笑一声:“双龙戏珠,玩得愉快。”
她这话意味不容深究,秦灼无暇多顾,终于驱驾上前。
段映蓝似是无意争胜,夏秋声已输,那如今场上,只有一颗明珠两个人。
早晚得了结。
风抽得比马鞭都快,在即将赶上朱云基的红马时,秦灼见他活动着指节向远处张弓,开口道:“都说梁皇帝武功赫赫,咱们也看看,是否担了虚名。”
他骤然把弓拉满,箭指天子方向。
秦灼心口突地一跳。
朱云基目力臂力绝佳,据说壮年对天放箭,言道:“此箭必中苍鹰。”前行半里,路旁果有坠鹰,领上正插着他的花箭。
妈的。
秦灼狠狠摔缰,从鞞靫里抽出羽箭,疾奔向前。[1]
二人相隔太近,射程不足,且落日沉重,这个距离再强的臂力也张不满弓。秦灼却一踢马镫,夹紧马腹,上身后仰,向朱云基放出箭去。
黑马全靠他腿力别着,左侧两蹄几乎腾空,右腿堪堪擦地,即将跌倒般斜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