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01)+番外
“送簿子这人若知情,为何不出来作证?”
“不欲暴露身份吧。”李寒将手中册子一合,“管他呢。”
杜筠却犹疑起来,“若是以此作伐害你……”
“你也说‘若是’,只是一种可能。”李寒道,“不管如何,先查再说。何况这还做不成铁证,这是线索。”
李寒当即站起身,将册子抱在怀里,道:“傲节兄,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大将军府索要刘正英……”
“我去。”杜筠截然打断,“你无权无势,卞秀京敢杀韩天理,未必不敢杀你。他对我虽不客气,但我祖父在朝尚有威望,他不敢伤我性命。”
“你去京兆府问花行案,我去找卞氏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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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是绝对想不到李寒登门的,但圣旨下达,各司需配合李寒查案。他虽不伦不类、没有供职,但身边有个能直达天听的小杜相公,也不能轻易得罪。
有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京兆尹便堆笑迎上去,拱手道:“数月未见,李郎依旧风采卓然。”
李寒却单刀直入,道:“请府尹调出元和十五年开春的花行案卷宗,以便查阅。再请衙役联系涉案妇女,我要借贵地问话。”
京兆尹只觉他颐指气使,呵呵笑道:“李相公好大的官威啊!”
李寒此生无缘科举,此言便是讽刺。李寒却眉毛都不抬,径直往堂上走去,道:“奉旨查案,请府尹配合。”
他从椅中坐下,京兆尹眯眼看他,二人对峙良久。
终于,京兆尹咬牙,带着点不甘不愿的笑意吩咐:“没听见吩咐吗?还不去抬卷宗、找人来!”
***
册上圈点的并州籍女子能带来的都带来了,李寒便清了场子,一个一个来问。
从日头高升到太阳西斜,依旧没有清点完毕。众女所述多是当年旧事,越讲李寒越觉触目惊心。他记录不断,低头叫下一个名字:“徐丽娘。”
徐丽娘款步入内,在堂下徐徐拜倒。
李寒照例问了几句,翻了翻案宗,又问:“你每月要去铺子买桂花油,一月几两?”
“八两。”
“八两,就是半斤。”李寒问,“你一个人用?”
“是。”
“一个月用半斤头油。”李寒看向她,“徐娘子,我劝你实话实说。你若执意不说,我只能动刑了。”
徐丽娘俯身在地,低声道:“妾说。”
“妾是去铺子里传递消息。”
李寒不料她如此爽快,皱眉问道:“向谁传递?”
“妾是淮南侯的线人,以每月为期,不论大小消息,都要通报。”
“淮南侯?”李寒问,“三月里身死行宫的那位淮南侯?”
“正是。”
“淮南侯的线人只有你吗?他的暗线只有太平花行一家?”
“不,淮南侯正是靠买卖消息起家,消息四通八达,暗桩无数。太平花行只是其中之一,只是妾不敢随意探问,故了解不多。”
李寒问:“既然暗桩无数,那淮南侯就不可能直接联系你们。你的直接上线是谁?”
徐丽娘道:“刘正英将军。”
李寒皱眉,“国舅卞秀京的副将刘正英?他是淮南侯的线人?”
徐丽娘缓缓点头。
但刘正英接触不到,没有办法直接审问。这条线索虽有用,中间却隔了一座大山。
李寒正想着,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
审问得太顺利了。
李寒敏锐感觉到,有人引导。
他当即问道:“是谁叫你告诉我这些的?”
“妾、妾实在不知。”徐丽娘低声嗫嚅,“他每次来,脸都不一样。”
戴着面具。
李寒低头记了一笔,又问:“男人女人?”
“男人。又高又瘦,他说话刻意拿了腔调,妾听不出年纪。”徐丽娘道,“瞧着是个练武的,身手很好,半夜来一点动静没有。”
李寒再问:“习武——那他随身可携带兵器?”
“有把刀。”徐丽娘回想,“很长,刀把头有个圈。”
环首刀。
李寒暗忖,太普通了,习刀之人不少都用,不算什么特点。便又问道:“他见过你几次?”
“两次。一次是去年,我们被京兆府收押放回后不久,妾之后问了别的姐妹,都被他一一问过。第二次,就是昨夜。”
昨夜。但花行的两本簿子是今天才扔来的。
他料定自己今日要查问花行案。
那扔册子的就是这个人。
李寒太阳xue突突一跳,他搓了搓笔管,说:“他觉得我会轻信?”
徐丽娘答道:“他说,料到郎君会这样问,只叫我转告郎君:郎君明辨是非,追查下去便知真伪。”
李寒皱眉问:“此人面带伪装,却如此大费周章劳你们转达,何不直接戴假面见我,说完来龙去脉更好?”
“那人说,郎君多智。他管不住妾的嘴,妾说几句只怕郎君心下就有较量,若见面只会被看破身份。找个传信的正正好。”
管不住她的嘴。
李寒听出不对,问:“他没拿性命要挟你?”
“没有。”徐丽娘道,“他说不怕妾怎么讲,因为只凭妾也看不出他什么。”
这倒不像一般逼供串供的路数。李寒奇道:“他就不怕你不按他的意思来讲?”
徐丽娘摇头道:“他只要妾按实说话。他也讲了,淮南侯已死,妾无需后怕什么。至于并州,那是妾的家乡,枉死的也有妾的亲人。妾若想为全家讨一个公道,最好一五一十告诉郎君。”
揣摩人心至此,好深的城府。
“那就请娘子做一出戏。”李寒道,“我会张罗出去缉拿此人。还请娘子藏我于闺阁中,引他与我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