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05)+番外
秦灼颔首,问道:“他?”
“是,他是早就安插在长安的人。”
秦灼问:“姐姐说虎符下落是推测,李四郎也没有告诉姐姐吗?”
红珠摇头,道:“李四郎说文公嘱咐过,虎符下落绝密,不可有第三个人知道。”
秦灼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文公薨后,他骑到京来的那匹祝融马也没了踪迹,后来我探知李四郎日行千里到了并州。不久京中便传开消息,虎符实为文公所窃,被连夜送去并州。而齐军当时兵过西塞,已压兵并州。”
红珠道:“梁帝怀疑文公与齐国有所勾结,怕虎符送到齐军手里,只能调卞秀京前往并州与齐军斡旋。现在这位梁帝是声称拥护公子檀登基、发兵篡的位,连年征战,兵力不足,调兵去了并州,一时没有军队来攻打南秦,如此一来,南秦之危方解。”
通天之局。
没想到这竟是并州案的真相。
秦灼拈着那盏冷掉的茶,默了半晌,道:“所以卞秀京屠杀并州十万百姓,是为了查找虎符。”
并州惨案的源头,竟是他阿耶祸水东引。
红珠发觉他神色不对,忙叫道:“殿下。”
秦灼静了静神,没继续这话题,又问:“我还有一事不明。”
“上次我与姐姐约见,叫姐姐生了误会一夕撤离。我想了想,当时虽与姐姐为敌,但似乎不至于此。”
红珠神色古怪,问道:“殿下不知道自己所救何人?”
那真相即将大白了。
秦灼一颗心砰砰急跳起来,他声音不自觉绷紧:“金吾卫武骑阮道生。”
“他是金吾卫。”红珠看向他。
“也是个‘影子’。”
第196章 五十三 影子
影子。
秦灼不止一次听到这名字。在传言中、在长乐夫妇交谈中、在杀害李四郎的飞刀中。
甚至在阮道生自己口中。
……阮道生。
得知他这层身份,秦灼本以为自己会后怕、会疏远、会恼羞成怒,但都不是。
他只觉胸中一团酸涩,一口气出出不来、吞吞不下,心头似压着重如千斤一座冰山,底下却又烈火腾腾地烤。后来他才明白自己此刻心绪:痛愧无极,冰炭交煎。
但此时,他只是窒息般小口呼吸着,一时说不出话。陈子元常年跟随他,惊讶于他此刻反应,忙低声叫道:“殿下,你还好吧?”
秦灼摇摇手,对红珠道:“姐姐何以如此笃定?”
“因为韩天理逃出并州时,截杀他和柳英英的刺客,就是阮道生。”
秦灼瞭然,“姐姐在场。”
红珠缓缓点头。
秦灼眼帘微垂,手指拂过茶盏,“阮道生的手段我领教过,此人精易容,擅伪装,姐姐是如何看出他的破绽?”
“‘影子’杀人本不会与目标对话,无需开口,便无需修饰声音。”
秦灼说:“但他开口了。”
暴雨里,一把锋刃割破雨幕,将一只木雁挑在刀尖。
那是把环首刀。
斗笠下是千万张假面之一。
接着刀锋一振,那人脸戴面具,用阮道生的声音讲:“并州人。”
红珠道:“妾的人一直盯着并州的动静,得知韩天理逃走,妾便知他要入京鸣冤,一路查找,才在郊外找到他,却不料遇到这一幕。他既要重审并州案,妾想着在他身上能否得知文公当年计画,这才援手。妾本以为救他无望,却不料这影子竟放过了他。”
秦灼道:“看来姐姐对‘影子’有所了解。”
红珠缓声说:“身在京中,不得不多方探听。而且影子之事虽是禁忌,但说起来个中组织却并非密辛。”
“影子是公子檀、建安侯兄弟的暗卫,有两批人,一批管暗杀、当护卫,这批人叫‘青泥’。青泥数量众多,无法统计,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他们不叫人,叫鬼。厉鬼、恶鬼,以一当百都是少的。”
红珠微微一顿,说:“另一拨就是‘影卫’。人数有限,只有十人。妾也是从宫中线人那边探听得知,这十名影卫以天干排名,分别为阏逢、旃蒙、柔兆、强圉、着雍、屠维、上章、重光、玄黓、昭阳。”
秦灼点点头,这是代号。
“这十名影卫灵活机动,以潜伏扎根为主,消息四通八达,最后收成一网,全是建安侯的眼睛耳朵。但等事情暴露端倪的时候,他们就会被毫不留情地推出来,保证计画顺利进行。”
秦灼听出点门道,说:“这十人全是替死的。”
“不如说是敢死的,”红珠说,“替死的另有其人。”
“请问殿下,在哪里能看到跟自己长得最像的人?”
秦灼沉思片刻,目光落到她妆奁边的铜镜上,说:“镜子。”
“是,镜子。”红珠气息微沉,“‘镜子’才是真正的替死鬼。他们要跟建安侯一样的年岁,形貌气质也要相当。‘镜子’要选拔,从影卫和青泥里仔细挑。一个完美的镜子千载难逢,据说影子这么多年,压根没养出来几个。”
青泥是刺客,人多;影卫执行潜伏任务,是耳朵眼睛;镜子是生死关头时被金蝉脱的壳。
红珠继续道:“而这位阮道生,依妾所见,是个青泥。”
秦灼皱眉问:“怎么讲?”
“就像戏分文、武一样。影卫多执行‘文戏’,得和人打交道,真正任务是探听消息、洞察人心,功夫再好也没用。可青泥就是‘武戏’管打的,虽然有些也潜伏在朝野各处,但目的是为了方便随时调动,本事过硬就是法条。妾看这位阮郎功夫,放在青泥里也是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