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416)+番外
曹青檀浑身颤抖,骤然身躯一弹,手中长刀一振、寒芒一闪,刀风已割过斗篷人衣襟。那人连后退两步,曹青檀虽腿脚不便,但身法依旧灵活,刀尖已直刺那人喉下。
“不愧是飞燕将军,这么多年,依旧宝刀未老。”
刀悬颈边,斗篷人依旧从容道:“司阶杀我无妨,但我一死,令嫒只怕要为我陪葬。”
他瞧了瞧亭中,补充道:“司阶也不必动挟持我来换令嫒的念头。我命贱,主上不会顾惜,但令嫒在司阶这里只怕重如千金吧。”
手指夹住刀尖,将刀锋轻轻移开。
“我劝司阶,慎重。”
曹青檀手臂剧烈颤动着,刀光照在他眼里,似乎有浊浪翻涌。
终于,他肩膀一松,刀刃刺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微微摇晃。
斗篷人抬了抬手,黑布又遮住曹青檀的视线。有水迹从上面洇染,如同血迹。曹青檀像代女儿剜了眼睛。
***
等轿子送了曹青檀回去,屏风后曹苹便轻轻起身。斗篷人扬了扬手,当即有两名黑衣人领她下去。
曹苹住处是一间偏阁,屋里十分整洁,甚至有些冰冷,压根没有妆奁、珠饰之类的女孩物什,案上只摆着一面干净铜镜。
她从镜前坐下,抬手将脸擦干,突然听见一阵风声,窗户忽地被吹开。
曹苹心下一惊,忙起身去瞧,见窗外无人,便关窗转过身。
她骇了一跳。
屋里竟然站了个人。
一身黑衣,又高又瘦,腰间挎一把环首长刀。
那人低声问:“曹苹?”
像怕她叫出声来,迅速补了一句:“我是你父亲的徒弟。”
谁知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曹苹当即要大声叫人。阮道生身形一动,在她叫出声前一手切在她颈后,将人缓缓放倒。
阮道生把她接在臂弯,微微蹙眉。
她的反应不对。
得知自己是曹青檀的徒弟,为什么不问缘由,先要叫人?
阮道生眉心皱了片刻,卷起她右臂袖子,目光一闪。
他突然将她扶坐起来,双手按在她额上,徐徐往下刮过,至双颧时一顿,又缓缓摩过她上下颌骨,不可置信般又摸了一遍。
摸骨来看,这女子的年龄应当在二十岁上下,误差不超过半岁。但曹苹是元和元年生人,今年应当只有十六岁。
这不是曹苹。
第201章 五十八 卍相
阮道生将女子放倒在地,心跳骤然加快。
他一路跟随,但这一行人极其警觉,他没法跟的太近。曹青檀被领到亭中见面,说的话也听不真切,但瞧那斗篷人并没有要把曹苹交还的意思。他便自行潜伏来见曹苹,却不料人已经被换了。
真正的曹苹究竟在哪里?
突然,门在外叩了两叩。
阮道生抬头打量,目光一定,翻身跃上屋梁。
进来的是个侍女,见室内无灯,轻轻喊了声:“姐姐?”
没有得到应答,她将手中物什放下,小步踱入室内,不久便爆发一声尖叫,忙从地上将“曹苹”揽起,掐着人中把人晃醒。
“曹苹”醒转过来,喘息道:“计画暴露了,阮道生已知道曹苹不在我们手上,只怕今夜就要告知曹青檀!请示主上,对他当即截杀!曹青檀若是知道就完了!”
两人冲出门去,片刻后宅内便响起跑动声,人影纷纷从窗上滑过,和草木交叠,瞧着很像野兽奔跑。
阮道生弓身贴在梁后,呼吸发沉。
曹苹并不在他们手里。
但看样子,曹青檀以为女儿被他们挟持着。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外面的人渐渐远离了房间,阮道生便翻窗而出,攀到檐下借树木隐身。他听到不远处一阵踱步声,隔着半个园子,见是那斗篷人立在树下,对下属嘱咐道:“万不得已,除掉曹青檀。”
那下属犹疑道:“但曹青檀刀法一绝……”
这时,另一名黑衣人上前,声音有些模糊:“……递过信来,交其处置。”
“曹青檀与其相熟,提防也会少些。”斗篷人沉吟片刻,“准许,当即行动。”
阮道生轻轻呼吸一下。
他先前的猜测再次浮现心头。
时至今夜,不死不休。
阮道生心中再紧,行动也没有乱了手脚,等人逐渐分散,当即翻出宅子,身形被夜色淹没。
***
阮道生快马回京,直奔曹青檀京中宅第。马蹄如飞时,他突然拧手勒缰。
静夜里,酒肆灯火通明。
二娘子回来了。
他轻轻吁一口气,一振缰绳,调转方向,直奔酒肆而来。
酒肆由二娘子经营多年,布置格局十分整洁,一走近门前,便有扑鼻酒香迎面。阮道生放缓脚步,一手按刀,一手推开门。
门后没有食客,他们常坐的那张桌边,正背身坐着个红衣短打的女孩。
她像在打理头发,阮道生往前再走几步,发现她正在拆散双螺发髻。
二娘子头也没回,笑盈盈道:“我就知道,我与哥哥有缘。”
阮道生心中大石落地。
他留的伤口自己清楚,正伤在右腕,那天他帮二娘子接瓦罐,沿手臂一握就摸了出来。而曹青檀又言及她背上伤口,应当是开背所致。
她不只是影子,还是专门负责暗杀的“青泥”。
但这妮子应当也早发觉行事败露。当夜他跟踪曹青檀到成衣铺子,折返回去找二娘子,酒肆已经关门打烊。他怕打草惊蛇,也没有立即告知曹青檀。
直到今夜,酒肆再度开张。
阮道生并没有说“真的是你”之类的话,只淡淡讲道:“影子已经开始分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