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560)+番外
“算是联军。各掌各的军权,但军饷同发,战利同分。一方有难,一方支持。”萧恒补充道,“自然,若再到了潮州上次的境地,我不会强求你。”
秦灼思索片刻,道:“既如此,我不妨开诚布公。将军知道,我并非中原之人,想要凭助的也只是兵力财力,早晚要回秦,料理一州政务也不过给后人做嫁衣。柳州政务都摊给你,接吗?”
“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秦灼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柳州如今从我敬我,也不过一时之事。更何况我的确有异心,人家也不是聋子瞎子,对我能有多少诚意?等朝廷派下新的柳州刺史,他们还真敢跟着我?已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和往后那任刺史相比,我不如栽给你。”
萧恒沉吟片刻,“若有一天,我死了呢?”
他见秦灼要变色,当即道:“上阵杀敌九死一生,这也是要考量的事。”
“这辈子总有一死,难道为这一死,今日就要抹脖子?”秦灼蹙眉看他,“你小小年纪,怎么忧心这么多事?”
萧恒呼吸微沉,定定看着他,“你答应了。”
话到此处,秦灼反笑道:“那可不打准儿。我还得寻思寻思,同萧将军合夥,是真有天大的好处?”
萧恒道:“你答应,我就是你的人。”
秦灼心里咯噔一下,嘴边只敢玩笑:“别介,说得跟我占了便宜,自己就没卖给你似的。”
萧恒眼珠微微一动,秦灼便有些怯下面的话,却听萧恒问:“立状吗?”
秦灼点头,“立状。”
萧恒便叫道:“东游,纸笔。”
“哎,私下立据可不成。”秦灼眸子一闪,阻拦道,“我得要个广而告之,庄而重之。”
后来萧恒登基,再谈起这件事,李寒便笑道:“大君说得极在理,自古立盟如同联姻,陛下私下立了婚书,总是有聘无媒,不合规矩。非得从众人跟前做了见证,这才是天人共鉴的结发夫妻。”
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两州军民肃穆,二地风物静候。唐东游同陈子元共捧契书如捧婚书,萧恒秦灼共同登台,歃血为盟。
萧恒捧起水酒,众目之下扬声道:“日月可鉴。”
秦灼亦相对举酒,跟随道:“日月可鉴。”
“天地为证。”
“天地为证。”
“白首同归。”
“……白首同归。”
萧恒望向秦灼双眼,“至死不负。”
陈子元拐了拐褚玉照,低声嘀咕:“不是‘同舟共济勠力同心’吗,怎么还临时改词儿啊?”
褚玉照不说话,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台上,秦灼同样也在凝视萧恒。他唇上牲血未干,像一个雷雨之夜,草茵之上,他们如同泄愤的撕咬啃吻后,那双鲜血淋漓的嘴唇。
秦灼深吸口气,颤声道:“至死,不负。”
他像许诺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许诺。
皇天后土间,万众欢呼中,二人举酒对饮,如饮合卺。
第266章 三十四 重光
两州正式结盟,当夜多少也吃了些酒。萧恒同秦灼并席坐在一处,唐东游也举杯上前,面有愧色,道:“卑职从前顶撞少公,特来给少公赔罪。本来叫石猴儿去找荆条的,找了半天只有柴火,背个柴火来也不像个事。”
他见萧恒在一旁,更加抬不起头,“卑职认打认罚,只盼着少公别和咱们将军生了嫌隙。”
“什么事?我已浑忘了。”秦灼也举酒笑道,“东游快人快语,正对我的脾气。听将军说若无东游,潮州恐怕也难戍守,如此骁勇义气,我十分敬佩。”
一盏酒罢,唐东游还要再敬,萧恒打断道:“一盅就成了。”
唐东游只道他俩早是相好,频频啧声。石侯正从后头排号等着敬酒,立马道:“这怎么成?今儿潮州和柳州、将军和少公大喜的日子,哪能连口喜酒都吃不到嘴里?将军,护也不是这么个护法!”
萧恒忙去瞧秦灼脸色,秦灼却仍带笑意,举杯要吃,酒杯却被萧恒拿去,也不管人起哄,站起身一口饮尽。
一片喝彩声里,萧恒却仍淡淡,“少闹腾,外头还要值守,早回去吧。”
他将酒盏放还,秦灼正抬头瞧他。萧恒便道:“你胃不好。”
秦灼也不欲多说什么,突然笑道:“这盏酒却是要吃的。”
阿霓已捧酒上前,微微一福,还没说话泪已盈眶。萧恒叹口气,接过盏子吃了,轻轻将她抱过来。
阿霓埋在他怀里抽泣一会,方擦脸离开他怀抱,埋怨道:“阿哥怎么这样瘦了?”
“是阿霓长高了。”萧恒笑道,“这一段跟着阿兄一切都好?有没有听话?”
“阿霓最乖巧不过,我前一段腿疾复发,还多亏她照顾我呢。”秦灼转首对阿霓道,“这边一会散不了,我同你阿哥还有事情要讲。天也晚了,阿霓不若先去歇息。”
阿霓红着眼睛瞧萧恒,又有大颗大颗泪珠掉下来,只点点头,便同阿双一块走了。
萧恒追着她背影看过去,道:“你没有放下她。”
“好歹叫我一声阿兄。”秦灼说,“她很懂事。”
萧恒问:“现在还爱养雀子吗?”
秦灼道:“小孩子图个新鲜,从前养的那只在潮州就死掉了,她也丢了兴致,没再养了。给她买的笼子却一直带着。”
萧恒点点头,尚未开口,秦灼已含笑叫道:“师兄。”
梅道然已举酒走过来,听得他一声唤,面上有些讪讪。秦灼不知他师徒三人的生死之事,但见他这神情便知说错了话,笑道:“怪我,吃得醉了,一时没想好怎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