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59)+番外
秦温吉本是怕他尴尬,没料到这人竟倒打一耙。不知进退间,一道白影撞了帘冲进来,她忙喝一声:“昆哥儿!”
白虎顿住步子,回头看来。
秦温吉训道:“不许扑。”
昆刀委委屈屈地嗷了一声,秦灼便向它打开手臂,轻声道:“好孩子,慢慢过来。”
白虎也不敢冲撞,慢腾腾挪着步子,秦灼便坐在榻上将它抱住。昆刀在他怀里拱了会,又缩了后肢坐下,从他腹上蹭来蹭去。
秦灼抓着它后颈,失笑道:“小畜生,没白养你。”
秦温吉脾气直来直去,叫他含沙射影得浑身不自在,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下,气势不足地问:“你骂谁呢!”
秦灼抬头看她,声音平淡:“温吉,这才四个月,再往后,我衣裳遮不住了,你是不是还要当我是个怪物?我生下它来,你不高兴,是不是还要把它喂给昆刀?”
秦温吉一指白虎脑袋,“它敢?”
昆刀往秦灼怀里一缩,叫秦灼护着头,重新依在他腹上。
秦灼冷声道:“我不追究,你就当我聋了瞎了。萧重光态度为什么冷淡,你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你当我不知道?”
看萧恒后来的反应就猜得出来,秦温吉估计又拿自己的安危说事,勒令他了断。
秦温吉冷笑:“你别告诉我,你还要再回去。”
秦灼道:“再说吧。”
“秦灼!”秦温吉喝道,“你别昏了头!南秦朝中并非万众归顺,你如果久不回来要生出多少事,你想没想过?”
秦灼沉默一会,道:“我有数。这边事情了了,也要五个月了,我也回不去了。”
见秦温吉不语,秦灼又叹口气:“我可以不回去,但温吉,有些事我们要一早说好。这孩子的身世对外可以搪塞,可自家人不能当它是个孽障。我不是逼迫你,你若厌恶它,要么我之后把它送给它爹去。要么……”
他直视秦温吉双眼,“少见面吧。”
他此语一出,一旁阿双手先一跌,那件喜服落到地上。阿双连忙告罪,抱了衣裳下去。
秦灼兄妹相依为命多年,能说出这话,是铁了心要保它。
秦温吉声音有点不对劲:“这么喜欢?”
秦灼温声问道:“阿耶不喜欢我们吗?”
一片寂静里,灯花爆了一声,白虎一个激灵,抖了抖脑袋。
秦温吉从他身边坐下,探出手触了触他小腹,神情十分古怪:“硬的啊。”
她还以为是软乎乎的。
秦灼双手挠着虎头,笑道:“是个小孩子,有胳膊有腿,又不是块肉。”
秦温吉又摸了摸,像摸出点好奇心,问道:“我也没摸着胳膊腿啊?”
秦灼握着她的手笑起来。
她静了一会,说:“你给我点时间。”
秦灼柔声说:“好。”
夜渐深沉,秦温吉便回自己帐子,秦灼也就更衣卧下。
离京之后他便睡不太好,这几日抱了那件黑狐狸氅衣,竟难得好眠。当夜阿双守在室内,替秦灼落帐后便坐在窗下,藉着月光改喜袍。窗外夜风如吹,芦花阵阵,彷佛群鸟越空,一片柔和广大的振羽之声。
这也是秦灼在青衣江畔的最后一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他尚未睡醒,阿双推开窗,远远望见黄雁赭旗铺成的浓云,和白虎赤旗远远对峙,不死不休。
魏地宗室受邀,终于到了。
第29章 二十五 玉鸦
秦灼搅着碗粥,推开窗,眼见一队人马从芦花深处钻出来。
旗下平行两骑,马匹装饰黄缎。马背上,朱云基穿鹅黄王服,头戴七珠,正横眉立目,对身旁人说着什么。
他身旁男子年轻不少,身形瘦弱,如同一根麻秸秆。头戴四珠,着一领赭黄袍子,左耳挂玉坠,正是魏地少公装扮。
秦灼慢吞吞吃了一口粥,沉吟片刻:“他兄弟和老婆没到?”
秦温吉立在他身侧,手里端着碟红糖糍粑,舔了舔指头的糖浆,“他老婆应当来了,他兄弟也是一同出发……”
她皱起眉,“我叫哨子去看。”
秦灼紧盯着那年轻人,“我看南魏少公也不是个长寿的。朱云基一群女儿,却只养下这一个儿子。大好江山,后继无人。”
秦温吉也说:“可别提,这小子成亲小十年,一个蛋也没贩下来。”
“当然没有。”秦灼笑了一声,“他不行。”
秦温吉没问他怎么知道,也没敢碰他,只将碟往他那递了递。
秦灼见状,笑着握了握她手腕,“油太大,这两天吃不下。”
秦温吉道:“浇了糖桂花。”又说:“就咬一口,剩了我吃。”
她拈起一个递在嘴边,秦灼略想一会,也就咬了一口。秦温吉再递给他,他不再吃,秦温吉便将剩下半个丢在嘴中,边嚼边问:“好吃吗?”
秦灼点头笑道:“甜得很。”
秦温吉撇了撇嘴,像没有笑容。
“朱云基儿子不中用,又没一个孙子,他兄弟朱霆隆倒是儿孙满堂,打仗虽不比其兄,但也是一把好手。”秦灼眯了眯眼,“朱云基怕死后胞弟篡位,一直忙着瓦解兵权,架空其弟势力。再待几年,朱霆隆兵权旁落,两手空空,就能让侄子吃得骨头不剩。”
“他想活,就要反。他想反,趁早不趁晚。”
秦温吉将碟子搁下,往架子上拿了手巾擦手,“你是说,姓朱的兄弟两个,想狗咬狗?”
“我和朱云基撕破了脸,他这次肯受邀请,一定想暗中杀我一刀。但朱霆隆,说不好。”
秦灼想了想,“秋狝时我说,有人想叫他死在封地外头,这不是假话。当时这位少公和朱霆隆俱在魏地,朱云基一死,朱霆隆只要挟持新君,就能收服旧臣,过两年废君自立,军权尚在,谁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