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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619)+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萧恒不说话。

吕择兰叹道:“我敢同你谈这些,还有一个原因。你痛恨先帝对并州的行径,复仇的最好方式是隐身夺嫡之后功成身退,但你不是,你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弑君。再看你退西琼、守潮州的桩桩件件,玩的哪怕有战术,但都不是权术。你搞不来这些弯弯绕绕,更嗤之以鼻。行事干脆利落,万事争取毕其功于一役——你骨子里是个刺客,一个刺客想做皇帝,除非先杀死自己。皇权是天下最大的一把锁啊,萧将军,你却是最想自由的人。”

“但你为什么不自由?”

萧恒默了一会,说:“我有了道德。”

再看从前种种丧失道德之事,自觉是有罪之人。

罪人在赎罪之前不配谈自由,这是公理。

暮风萧萧,夕阳西下,酒浆微冷,吕择兰为萧恒添上最后一斗酒,道:“你不想做皇帝,你不是做皇帝的料,但你还想做皇帝能做的事。如何行之,我有一个法子,不知将军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将军是否听说过‘代天巡狩’一语?”

萧恒点点头,“御史。”

吕择兰道:“皇帝要治理天下,但不能万事躬亲,便将治理之权析分,用至高的皇权统揽。其实何止御史,刺史治理一州,县令治理一县,天下百官,所行皆是皇帝分授的‘治理’之职。”

萧恒敏锐察觉他的言外之意,“你想招安。”

“是请求。”吕择兰说,“将军在治理潮州之前,先行在西琼手底守卫潮州,是因为将军有仁德之心。如今齐军东进,大梁武事微弱,正是用人之际。将军若愿与我们化敌为友、一致抗齐,潮州之危亦可解矣。”

萧恒持住那杯酒,问:“这是吕公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吕择兰说:“我和崔将军会向陛下谏言,力保将军万全。”

并非皇帝之意。

萧恒道:“皇帝要你们杀我,你们却要同我联手,就不怕皇帝猜忌论罪吗?”

吕择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萧恒静了一会,道:“吕公为什么这么做?”

“齐军之危迫在眉睫。”吕择兰说,“临近各州困于齐祸,纷纷向细柳营求援,崔将军不得不分散兵力援助,已然左支右绌。外敌当前,天大的内乱也要放靠。在下的确是陛下的臣子,但所食所用皆是百姓所供。百姓是为官者的衣食父母,父母有难,安能不救?”

萧恒手指抚摸耳杯,“我染指皇帝的治理之权,皇帝已然将我视作贼寇。吕公,你越过皇帝来‘任命’我,僭越至此,皇帝又该怎么看待你?更何况,你还是前永王的旧人。”

吕择兰望向杯底,缓缓一笑:“人生在世,总要决断。两害相权,我与将军只是取其轻者。再者,陛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萧恒默然片刻,说:“吕公是温国公门下。”

吕择兰不料他提起这事,点头道:“是。”

“那吕公与前任潮州刺史吴月曙公,是同窗。”

“师出同门。”

萧恒颔首,从腰间解下一把长剑,双手递到吕择兰面前。

“据说这把剑,是吴公赴任前温国公亲手所赠。吴公已去,我将此物代为奉还。”

吕择兰接剑在手,眼前突然浮现一个青年人揖手下拜的身影。

身形消瘦,还没有蓄须。眼中锐气尚未消磨,胸中热血应犹沸腾。

老师杨崇叫那人的字,问,清宵志在何方?吴月曙没有说高官厚禄之语,只道,澄清吏治。

吕择兰侍立在旁,见杨崇握紧那双书生的手,神色说是欣慰又堪称痛苦。师生执手相对,唯有凝噎之声。

许久,杨崇方颤声叫他:“君芳,将我壁上那把剑取下来。”

就是这把剑。

数十年风霜过后,锋利如初。

记忆中还是吴月曙躬身拜别的样子。车马遥迢,那竟是最后一面。后来二人偶有书信交往,吕择兰知他娶妻生子,还送了一对玉斗作礼物。再往后,永王意在夺嫡,潮州连年大旱,二人自顾不暇,从此断了尺素。吴月曙毁家纾难妻子饿死的消息还是夹在粮荒奏报里传来的,而后萧恒至、西琼围,再到吴月曙死,吕择兰收到的,只有口耳相传的冰冷文本。

怎么死的?他记得自己这么问。

小厮说,拿一把剑抹了脖子。

他跌坐在椅,小厮犹不明白,问:“相公,吴郎这么一死,岂不是将潮州拱手让给了逆贼?”

吴月曙是最忠君正直之人,死讯又滞后了足足半年才被朝廷察觉,说个中没有蹊跷,吕择兰如何也不信。

直到他见到萧恒。萧恒竟是这样的人。

是怎样的大绝望,才会叫吴月曙这样一个人彻底背弃君臣之理?又是怎样的大希望,才会叫他在大绝望后,毅然决然地选择萧恒?

萧恒今日坐在这里,就是回答。

残阳已尽,杯酒已冷,萧恒站起身,对他躬身抱拳,转身走出亭去。

吕择兰在亭中坐了许久,终于拔出那把长剑。清越剑鸣声里,他拂过剑身,双泪垂落。

第293章 补遗茶花,粮食和婚姻

众所周知,潮州局势近期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相当一段时间,崔清不曾撤兵,但也没有进攻,她有意无意留出的喘息之机让生活的价值重返潮州城。萧恒得以腾手处理除战争之外其他重要事宜,譬如经济,譬如土地,譬如小规模的新条施行(由于萧恒现在的反贼身份,我们称这些试验律法为“条例”更合适)。

守城之战后,原住民死亡殆尽,大量土地荒废无耕。同时,随着潮柳并居条例的推行,不少柳州人迁入潮州定居,却没有土地耕种。面对诸多问题,萧恒开展了一次试验性的分地运动:由郡县官府公人丈量土地、统计现有人口,按乡衡量,进行均分。出于战局之下的内部团结需要,萧恒暂时没有征没缙绅地主的私人土地,但要求其缴纳更高的赋税(在免去农民赋税的背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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