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627)+番外
萧恒看向羌君车马,室内隐隐传来笑声。
这样的一片深情吗?
他再看阿双,却笑了笑:“殿下是个多情人,我一向知道。”
是他愿挨。
只是挨了这么久,石头都会有鞭痕。萧恒到底是个人。
阿双再拦不住他,见他翻身上马,手中似乎还持着一物,忙问:“将军若有什么物件,妾可以代为转交。”
屋檐下,玉像映灯辉,身泛淡淡光。萧恒收回视线,说:“不必了。姑娘前几天做了七夕香合,我回来时瞧见了,也瞧见了阿霓的名字。”
他说:“多谢你念着她。”
阿双心中一涩,正要说些什么,萧恒已一拨马头,策马转身出院。马蹄掀得枝叶一摇,惊起好一阵玉露金风。阿双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
她慢慢踱步近阶,听闻一派觥筹交错之声,傍着秦灼强打精神的柔顺笑意。那笑意和对萧恒的截然不同。她搓了搓臂膀,眼前突然过电似的一闪,乍然意识到萧恒手里拿的是什么,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南秦似乎有个传闻:
攻城第一箭,要送心头人。
第295章 六十一 上鈎
七夕是个情好夜,晚天的穹窿也泛着辉光。天上好光景,瞧地上,街市灯火和营地炬火是人造的银汉,有情人来往行走,足迹就搭起了鹊桥。而萧恒这只鹊不飞院落飞军帐,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他脸色着实不算好看,无人敢轻易问候。唐东游强笑着上前,问:“将军吃过饭了吗?一块?新酿下好一些桂花酒哪。”
萧恒笑一笑:“我吃过了,你们热闹吧。排好班值,别懈怠。”
他一走过去,身后便窃窃私语:“怎么回事,莫不是秦少公……?”
“可不是!我刚从西边过来,听哨岗那边的兄弟说,羌地的那位又来了,只怕还要过个夜。专挑这个时候,明摆着捅将军的心吗!”
“嘶,我就是不明白,这南秦少公怎么想的?咱们将军这么好本事的人,为了他连姑娘都不瞧一眼,这样貌能耐哪里比不过那个涂脂抹粉的了?”
“王八看绿豆呗,他们从前早有一腿,咱们将军这新欢再好,还是难敌旧爱啊。”
萧恒脚步一住,转头扫了一眼。众人浑身一震,连忙噤声,肃立在旁不敢言语。
萧恒说:“去替岗。”
这几个兵头不敢异议,连声称是,将酒碗一丢小跑着走了。
萧恒进帐不点灯,在黑里卸甲。今日锁扣系得不好,解起来十分费力,他右手又不很灵便,使了好大功夫,胸甲的暗纽反而越缠越紧。
萧恒左手加了力道,准备将这层铜皮直接撬开,突然听身后说:“干嘛和东西置气。”
那人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双手往他甲前一绕一转,啪嗒一声,锁扣应声而松。
萧恒忙要接过来,那人却敲掉他的手,说:“你站着,我给你卸吧。省得糟蹋东西,不都是铜子吗。”
萧恒便不动,任他帮自己解下胸甲,那高大身影又猝然一矮,半蹲下给他卸绑腿。萧恒看了一会,叫一声:“师兄。”
梅道然双臂搭在膝盖上,抬头对上他双眼。
萧恒目光平静,梅道然却叹口气,将绑腿丢开,撑膝站起身,抬手揉了揉他后脑,道:“要不,咱们就和他算了。”
萧恒垂着眼,不讲话。
片刻沉默后,梅道然听他沉声说:“那军心要散。”
梅道然听得这藉口,心中更是难受,却也不忍心戳穿他,只说:“总得你好。”
萧恒抬眼,对他笑了笑:“我还成。”
二人夜视能力都不错,无需点灯,萧恒神情便分毫不差地落在梅道然眼中。他突然心生狠意,当即想把秦灼拖来瞧瞧,瞧瞧这么个铁打铜铸刀枪不摧的人叫他糟践成了什么样子。但秦灼不一定会在乎,他有贺兰荪呢,铁定不在乎。那到头来,被捅的还是萧恒一个人。
夜深得像片海,萧恒溺在其中,死人一样的黑蓝眼睛和灰蓝皮肤,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活气,停尸三天都没他这么冷。
梅道然深吸口气,到底没有点灯,低声说:“这件事我本想明天和你讲,但你这样子……罢,你叫我查的那件事,有了眉目。”
萧恒眼珠一滚,像活过来。
“贺兰荪的确有问题。”梅道然说,“我跟了他一段时间,见他弄了点香药丸子。我觉得不对,撬盒子包了一点过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帕子打开,露出一点半凝固的乌黑膏体。
萧恒甚至还没有闻,手指一拈便变了神色。
阿芙蓉。
萧恒凛声问:“他从哪儿弄的?”
“这才是最要紧的。”梅道然沉沉看他,“潮州。”
萧恒捏了捏手指,骨节咯吱咯吱响。
梅道然继续说:“是在潮州英州交界处的一座酒楼,靠着锦水,就叫锦水鸳。我后来叫人暗中查了,八成是白鹤山的堂口。”
萧恒贩膏必杀的禁令之下,英州竟敢把阿芙蓉生意引到潮州。
萧恒不作声,数息后又问:“羌君弄这东西做什么?”
梅道然短暂沉默,还是道:“阿芙蓉调和数种香料,可作榻上催情之用。他找这东西的时候,正和少公来往频繁。”
他去觑萧恒神色,萧恒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他缓慢收拢五指,用的是右手,那只手腕蓄不起力,不一会便微微颤抖。
梅道然握住萧恒左肩,察觉他紧绷的肌肉线条。好一会,才听见他平静、冰冷地道:“好。”
***
贺兰荪今夜殊无返程之意,秦灼却也没有和他春宵一度的打算。这是他临近最后的一张牌,不能早早打出来。秦灼施出浑身解数,才将贺兰荪灌得沉醉。他将酒壶放下,轻声唤道:“香旌,香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