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644)+番外
他瞧瞧如今一顿饭食,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不得不赞叹李寒计谋之高。大夥叫他卖了还给数钱,瞧着数得还十分心甘情愿。
是个神人。
西塞的粮食不精纯,酿的酒也不怎么醉人。众军一顿饭后,已经被李寒一套玄之又玄的话术忽悠得七七八八,加上他恩威并施地一个人唱完红白脸,那些不服怨愤也尽数消散了。
昨夜真打起来李寒帮不上忙,便趁这时候将西夔营值守班次重新安排。众人军中所任何职、所知何事,他一一记在心间,今日分派任务竟如多年熟识一般,众人更是心中暗叹,不敢不服。
新退齐军,大夥士气正高。李寒默然片刻,对赵荔城道:“荔城,我辛苦你几日,一切布防你必得一一看过,哨岗早晚各查一遍,不得有误。”
赵荔城一口答应,却也疑惑:“监军,咱们势头正好,你也忒谨慎了些。”
李寒看看众人,叹道:“大夥都在,难听话我就当面说了。西夔营俱是冗兵,不精武事。这次能战胜齐军,一靠出其不意,二靠一时血勇,也就是热血上头。但行兵作战哪能只靠血勇?咱们的兵器材质和武事素养样样比不上人家,若不虚心谨慎,一时骄傲起来,齐军卷土重来,西夔就全完了!”
众人本有些不忿,但听到最后,大多垂下脑袋,没脸去争辩。
李寒喃喃道:“若我是后世刀笔吏,必会说如今的西夔该败一次,败一次挫挫骄娇二气,是好事。”
他顿一顿,厉声说:“但我现在站在这里!多败一场,死的是满城无数的人命!西夔不能败,不是李渡白贪功,是百姓只有一条命,我们败不起!”
众人热血沸腾,当即攘袖叫道:“妈的,齐狗再来,全跟他们拼了!”
李寒问:“齐军若要再攻,咱们能不能守得住?”
“守不住城,但请监军摘我们的脑袋!”
李寒点点头,“诸位可敢信我?”
鲁三春喊道:“我们信!监军说得对!寇都护死了,高都护逃了!现在的西塞都护府监军就是顶天的老大,监军说啥咱们是啥!”
“好!”李寒高声道,“承蒙诸位信我,我定同诸位死守西塞,共退齐军!自此之后,西夔上下高低将领,俱按我手令行事。即日起,早晚轮值有次,昼夜武事不歇。新的军令我会尽早编纂,当众宣读,胆敢违令者,定斩不赦!”
众人齐声叫道:“听从监军调遣!!”
***
李寒是鼓动情绪的老手,血勇虽不稳定,但他要整顿西夔营,众人的热血上头最管用。血气上来,故有行动力,但行动后必有惰懒懈怠种种毛病,而李寒便是趁血勇之时立下规矩,军法被众人认可,就必须视作铁律执行。这样的公信力是无可置疑的公信力。
齐军退后不过三日,军中聚赌,李寒斩为首三人,包括一名高级军官。余下二十人俱杖六十,衔降一等。
三人被绑上刑场,其妻子父母跪地哭号,高叫冤枉,军中众人俱是不忍。李寒只问了被斩者三个问题:
“军令颁布时你在场吗?”
“在场。”
“你当时有任何异议吗?”
“……没有。”
“你冤枉吗?”
只闻悔愧抽泣之声。
李寒点点头,说:“庸峡收复,我必坟前相告。”
下一刻,他叫人将哭告者拉下去,抬手掷下斩首令牌。
太阳下血溅钢刀。
他这样铁面无情,众人却不敢出一言怨怼。李寒用三条性命告诉他们什么是纪律,同时告诉他们,西夔营沉疴已久,要克敌制胜,必须扒皮抽筋。
李寒的铁手铁腕彻底打出了名声,之后再无人敢违逆其令。赵荔城负责训练武事,这么一支杂牌不如的散兵游勇,竟渐渐有模有样起来。而李寒不光包揽军务,还统管了政务,寇准高青云手中的刑狱他全都筛查一遍,竟查出来不少冤案。趁着齐军尚未反攻的空隙,李寒紧锣密鼓一一料理,更将军心民心握在一处。
赵荔城暗自感叹,自己天天统筹操练就累得够呛,李监军他白日视察军务,夜晚批阅文书,三日必将大小岗哨亲自巡察一遍,如此,还嘱咐他将寇高二人五年经手的所有事务存盘全部找来、供他重新筛查。
赵荔城操练时他看文书,赵荔城吃饭时他去查岗,赵荔城睡觉前李寒的帐子还灯火通明,赵荔城天不亮一醒,李寒已经抱着新一摞账本回帐了。
赵荔城忍不住感叹:他不睡觉吗?
两天没睡的李寒打了个喷嚏,捏了捏鼻梁,将看到的那一页账折了一折,准备伏案打个盹。近来天气转寒,他又拽了件旧衣袍蒙在头上,正要睡,便听帐子被哗地打开。
西哨轮值的小兵气喘吁吁:“监军,齐军从南边打过来了!”
李寒将盖着的外衣一揭哐地坐起来,“齐军?南边?”
“绝对不是咱们回城的队伍,咱们的人啥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数那气派,只有齐军有这等阵仗!”
李寒思索片刻,“什么旗帜?领头何人?”
小兵愁道:“您还没出帐吧?西塞这鬼天,一阵黄沙一阵风,今早连大太阳都瞧不清,哪能瞧得着旗子?就瞧见人家直奔咱城门来了,监军,您给个吩咐,咱们怎么打!”
李寒沉吟道:“不可能是援兵?”
小兵哈哈一笑:“监军,您问这句话,就暴露是个外乡人啦。”
李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拿我的手令,吩咐赵荔城,当即点兵,出城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