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皇遗事(665)+番外
褚玉照走出屋,问:“如何?”
梅道然看向岑知简一张脸,岑知简神色漠然。梅道然转过头,涩声说:“少公在他那里。”
萧恒说:“他要我拿岑郎来换。”
嚓然一道闪电降落。快如耳光,众人被扇得脸颊雪亮。
萧恒看向岑知简,“你已经有主意了,对吗。”
雷鸣大作中,岑知简点了点头。
这是秦灼失踪的第二十日,暴雨夜,萧恒开始酝酿一场水漫金山。
***
大雨经久不息,野外一重风浪掀一重雨浪,自然的世界彷佛耳聋眼瞎,人造的世界却没有。盖天地的漆黑里,锦水鸳明亮亮地浴水而出,它淡黄的光晕边缘处萧恒跳下马背,像义无反顾地跳进另一个世界。
他只戴一顶竹笠,身后一把油纸伞撑着,笼住岑知简过分苍白的脸。
两人没有交流,一前一后走进门去。
暴雨喧闹声被关在门外,楼中灯火通明,宁静得恍若世外。二楼搭了台,台上戏唱着,穿青穿白的两个旦,伴着鼓弦雨点唱《水斗》。
楼下侍卫一拦,“请将军解刀。”
萧恒解下环首刀,岑知简收了伞,随他踏上台阶。
楼上两把太师椅,鹤老坐了其中一把,另一把正空。
并没有柴有让的身影,更没有秦灼。
萧恒并不坐,开门见山道:“我的人呢。”
鹤老两眼带出笑纹,态度十分蔼然,“将军请坐。”
萧恒一动不动。
鹤老道:“将军不坐,咱们怎么谈生意?”
台上如泣如诉,白娘娘拜登金山寺,正唱到“莫叫鸳鸯两处分”。萧恒看了眼岑知简,在鹤老身旁落座。
鹤老捧着茶,似乎听戏入了迷。卓凤雄带刀侍立在他身侧……
萧恒眼神一凛。
那刀柄。
他抬眼,正对上卓凤雄视线。那人眼梢一吊,似乎含笑。
曹青檀的玉龙宝刀。
萧恒气息微沉,“交出南秦少公。我耐心有限。”
鹤老手上扳指敲敲茶盏,厢房当即走出侍卫,将岑知简带出楼去。
萧恒目光一暗。
岑知简是配制观音手解药的关键,不容有失。转移岑知简,是准备动手。
鹤老又吃口茶,声音不疾不徐:“锦水鸳生意做得好好的,南秦少公却屡番搅扰,实在不懂规矩。这样,不若将军给个诚意,允准今后阿芙蓉在潮州流通,也能白赚些利息。咱们便请少公出来叫你们团聚,皆大欢喜。”
萧恒没有犹豫,“行。”
“口说无凭。”鹤老笑道,“还是立据为证。”
萧恒当即明白,他在拖延时间。
他在等什么?
念头一闪而过,鹤老当真拿了字据笔墨出来,萧恒看都没看,签名按手印。
他爽快得鹤老都略略讶然,看一眼卓凤雄,卓凤雄从怀中掏出个小盒,放在案上。
鹤老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黑色丸子。
“萧将军肯为潮州百姓舍一只右腕,不知今日可否为这心上人服下此丸?”
萧恒目光触上那物,眼底冰冷。
足量的阿芙蓉。
这是要毁了萧恒。
英州应该清楚,如此胁迫,交出秦灼后萧恒也必不能善了。此举无异于鱼死网破,结局很可能两败俱伤。这是得不偿失之行。
他们究竟要图谋什么?
灯笼雨脚般纷乱摇晃,影子横七竖八地暗藏魑魅。台上众角缠斗,锵锵哐哐地锣鼓齐鸣。
法海喝道:我不放你待怎样?
白娘子持剑怒目:杀上禅台取你命!
萧恒抬手落向那粒药丸。
手指即将触碰到丸子时,骤然从天而降一声高喝:“楼中没人!”
灯笼被撞得乒乓乱响,萧恒将药丸向鹤老迎面打去的瞬间,卓凤雄将太师椅往后一拉,霎时拔刀刺向萧恒左胸。
当一声兵器交击,蓝衣人猱身跃在萧恒面前,手中锋芒格下玉龙刀。
变故突生,鹤老扶紧栏杆起身,胡须微微颤抖。
他们藉口周旋,没想到萧恒出面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梅道然已经将锦水鸳搜了个遍!
秦灼压根不在楼中!
楼外雨声越作越大,更像杀声震天。暴雨雷鸣破门而入之时潮州营冲入楼中,和楼下环伺的英州守备杀作一团。楼上,影子齐齐奔出厢房,缭乱刀光里将萧恒二人团团围住。
白娘子斗法了,水族掀波相助了,钱塘江大潮涨了,金山门台阶淹了。萧恒接了环首刀在手,对梅道然大喊道:“你去追岑郎!这是军令!”
梅道然狠狠咬牙,抡臂劈出一刀,飞身投出窗外,隐没在雨夜之中。
卓凤雄冷笑一声:“这就要看看是你的左手快,还是你师父的玉龙刀快了!”
萧恒不发一言撩刀就刺,刀光乱溅灯光摇晃。刃与刃相摩而过的哐啷声里,二人双肘重重一撞,骨骼震动声隐隐作响。
鹤老已在混乱中被掩护逃走,楼上数名影子夹击萧恒一个。影子之力非同寻常军队,内斗起来便如禽兽撕咬。
萧恒衣衫已有破损,涔涔血流顺手臂滑落,气息也微微不稳。卓凤雄一跃而起,长刀哗然一亮,下一刻就要刺穿萧恒胸口。
利器入肉声响起。
萧恒竟不躲不避,拼着那一刀贯穿胸膛,反手横刀一挑,骨头粉碎声响起时,环首刀刃已砍断卓凤雄的右臂!
断肢落地时卓凤雄喉中发出一道闷哼,往后栽倒在地,被环首长刀迫住咽喉。
持刀人身体微晃。
胸前,玉龙宝刀没柄而入,半截刀锋刺穿胸膛自后背而出。萧恒没有拔刀,那把刀现在也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