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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685)+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为了维系岑氏最后的骄傲,自然,也为了缓解苦痛,他在进京前最后一次开炉,火光映照下脸庞无比冰冷。

五石散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比谁都清楚。但世间像萧恒这样的人并不多,很遗憾,岑知简并不是其中一个。他别无选择。

岑知简扭头,看向梅道然,张了张嘴唇。

他因为嘶吼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梅道然辨认出他的唇语。

岑知简说,那个晚上。

梅道然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神色。

他们开始憎恶、开始怨恨、开始变质的,那个夜晚。

红珠,或者说褚素绡,那个阴差阳错的始作俑者已经和七宝楼一起化为灰烬,真相只能被一场醉酒和迷乱掩盖。那女人为了执行潜入七宝楼、验查火药的计画,专门将韩天理的琴托付给岑知简,又用香料惑乱梅道然。她没想到的是,身为青泥的梅道然定期服用延缓观音手发作的药丸,其中药材和炉中香料会催成崭新的迷情之香。

若是无情,如何迷情?迷情生错,再难陈情。

有关那个夜晚的记忆,梅道然无比混乱。那时候他和岑知简的关系尚可,他还记得自己迎面而来时岑知简急切的呼唤。那时岑知简还能说话,那声音如同天籁,如同美酒,如同欲卝火滔天,如同爱狱倒悬。他擒住岑知简,像折断白鹤的双翅。

接下来,就是如同箭雨的片段。桌案倒翻,香炉倾地,浓烈的催情鼓动之意。裂衣,脱冠,擘分两膝。撕咬,痛斥,化作呻吟。岑知简仍着云袜的双脚,已然赤裸的双腿。二人委顿身下的衣袍,泥泞不堪的白鹤。楼中七色之华如坠天火,将两人焚烧得面目全非。熊熊烈火中,岑知简咬破他的嘴唇,像承受,也像愤恨;像报复,也像亲吻。

再度清醒,已然人去楼空。梅道然从满地狼藉里坐起,悔恨无极。

自此后,岑知简告病,直至七宝楼焚,再未踏入半步。这也成为许久之后,皇帝以渎职问罪他的把柄。

再后来,新君要用梅道然的影子身份问罪永王。岑知简作为梅道然的同工同僚,被天使询问。

贺蓬莱问,梅道然是不是永王同谋?

岑知简说,是。

不是不报。

他该恨自己。他恨自己,天经地义。

萧恒讶然过,岑知简诬告梅道然,为什么梅道然没有半点怨恨。为什么再见这个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梅道然更多的是愧意而非怒火。

是他毁了岑知简。如此下场,是他一人之过。

哪怕和岑知简关系缓和,那个夜晚二人依旧避而不谈。谈什么呢?再次羞辱罢了。

直到今夜,岑知简无声说,那个夜晚。

梅道然看向他。

他眼底有辉光,那么可笑,那么感伤。

他将包裹五石散的麻纸向梅道然劈面一丢,即将打在脸上,轻飘飘当空坠落。

岑知简嗓子里挤出几个残破音节。

他说,我在服用五石散。

那不是一场单方面的强迫,而是两个人的迷乱。

梅道然本该如释重负,却陡然陷入一场巨大恐惧。

岑知简是一个家教中正之人,却被逼着把药瘾和情卝欲揭给他看。

没人能打碎岑知简,除了他自己。

那白鹤仍坠在衣袖间,没有飞起来。

梅道然颤着嗓子叫:“岑丹竹。”

岑知简向门口抬了抬手。

梅道然静了一会,将那张麻纸捏在掌心,撑身站起,走得摇摇欲坠。

***

萧恒和银环是否再度达成协议、又议定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梅道然从岑知简房中离去后,一个人在坝头坐到深夜却是人尽皆知之事。夜里,他终于再返院中,敲开萧恒屋门。

“你要送岑郎回华州?”

“是。”梅道然道,“他未服解药却活过寿限,银环等人未必不心怀他意。今日祸患,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他看向灯下的萧恒,还是叹一声:“将军,野兽难驭,随时随地有被反噬的隐患,影子的分崩就是铁证。银环入潮后引来多少波澜,我只怕……”

萧恒道:“你怕我不得善终。”

梅道然不料他不讳言,沉声道:“潮州好容易拧成一股绳,倘若叫人寻了间隙,结果不可想像。”

萧恒沉默许久,道:“但你放心,我如今有家有业,更想好好活着。有人想藉机寻乱,那是做梦。”

他抬头看梅道然,笑道:“何况,我还有你。”

梅道然也笑了:“得亏有我。”

两人相视片刻,萧恒又捡回方才的话头:“你说的对,这一段时日岑郎还是回乡暂避为好。明日一早你们就启程,你就在华州卫护他,等叫你回来,我再写信。”

梅道然反倒僵了脸色,“他未必想见我,你另换人吧。”

萧恒沉吟片刻:“你们中间有什么事我不过问,但岑郎是各方影子垂涎之物,若非一个本领高超又可堪托付之人看顾他,我不放心。除你之外,再无他选。”

梅道然默然片刻,“你问问他吧。”

萧恒颔首,“临行前,我还有一物托付。”

他从壁上取过一物,举到梅道然面前,“在锦水鸳,玉龙刀险些要我一条性命,少卿不让我使它,宝刀徒老更是可惜。我思来想去,只能交给你。”

梅道然浑身一个颤栗,“我不能收。”

“蓝衣。”萧恒叹口气。

梅道然向他一抱拳,“夜深露重,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师兄!”萧恒疾声叫他,梅道然听见他咬牙隐忍道,“你快接,我伤口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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