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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722)+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好一手金蝉脱壳。

范汝晖看向李寒,脸上仍笑意淡淡,“既如此,还请李郎随我进宫走一趟。我一个粗人,只怕话也传不妥当。个中因由,还是李郎面圣奏对更好。”

萧恒若逃,李寒便是在手人质。就算他真的离京返潮,摘掉李渡白的军师脑袋也绝对不亏。

这似乎正在李寒意料之内。他振袖拱手,欠身说:“劳烦将军带路。”

起身时,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杨夫人一眼。

杨夫人送他们出府,轻轻垂首。

***

皇帝召见萧恒,特意遣来轿辇。看上去是万丈恩宠,实则是作为桎梏以免他半路脱身。如今萧恒不在,李寒很坦然地拱拱手,“臣却之不恭。”

轿子油壁,里头却是铁皮。轿帘垂落,在摇晃里隔断李寒视线,他闭目端坐,只放大了听觉:

金吾卫穿过街衢,轿外传来讨价声、叫卖声、风车转动声、小儿嬉闹声,渐渐,这些声音潮水般向后推远,李寒便听到一阵巨大的宫门开启之声,像一类野兽大开血口的声音。宫门庞然的影子淹没轿顶后,那副铁齿铜牙当即轰然合拢。

不多时,轿子落地,范汝晖说:“李郎,请吧。”

李寒打帘而出,眼前,一派巍峨的含元殿。

他正冠整裾,抬步迈上宫阶。

和他第一次站上含元殿时一样也不一样,殿中依旧百许灯火,却撤掉了雀影龙纹的纱缎。并非因为靡费,而是新君不喜欢。如今满殿高悬全新的帷幕,不一样的花色纹理,一样的一厘千金。

殿上宝座空空,只贺蓬莱立在香炉旁。

阶下对放两把椅子,一把椅中坐着一人。

李寒对那人深深一拜,又向贺蓬莱揖手,“敢问天使,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贺蓬莱不答,道:“李郎请坐。”

李寒沉默片刻,撩袍与那人对坐。

贺蓬莱道:“面前之人,你认得。”

李寒颔首,“是,青公。”

贺蓬莱笑道:“李郎有器量,对着从前的座主,连一声老师都不肯叫。”

李寒看向青不悔,“臣已自绝青门,青公与臣,分同泾渭。公之恩泽,臣不被蒙;臣之罪孽,毋扰公身。”

“好一个分同泾渭。”贺蓬莱轻轻一哂,“青公座下的好学生。”

李寒还是问:“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贺蓬莱道:“玉升二年,陛下大赦天下,恩允你赴西塞行监军之职。如今齐军败退,却不见你回京述职,反而追随萧镇西据兵在外,形同谋逆,这是无君;青公与你授业有恩,元和十六年你却当廷弹劾,立青公于危地,这是无师;君父师父俱为尔父,你眼中是否有父也无需再论。都说百善孝为先,又言臣以君为纲,你君父背离,又安得立于天地?李郎,陛下想问问你,天地君亲师你一概抛舍脑后,是否还敢妄称正义?”

李寒道:“臣从不敢自称正义。”

贺蓬莱冷笑道:“李郎这是自认叛逆了。”

“对陛下而言,臣的确叛逆。”李寒道,“历朝历代,只有圣上问臣无父无君,未有臣问圣上无子无民。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无父无君之臣子,必有不明不慈之君父。上行下效,如是而已。”

青不悔眉头一动,尚未喝止,李寒已继续说道:“天使方才与我讲,天地君亲师,是要告诉我恭敬温顺之理。但微臣斗胆,敢问旱涝之灾,岂非天意,若顺天地而行,为何有治灾赈济之官吏?夏桀商纣,岂非君父,若顺君父而行,又哪来商汤周武之明君?社稷之本,不在臣民是否顺应,在乎君父贤与不贤。”

贺蓬莱看他,“听君之意,陛下不是贤君。”

李寒道:“贤,也不贤。”

青不悔低喝一声:“妄言!”

贺蓬莱抬手打断,“哦,贤在哪里,不贤何处?莫非李郎也泥于成见,指摘陛下不是须眉之身?”

李寒道:“自古以来,皆称陛下为君父。君者,尊也。父者,矩也,家长率教者也。君父实指地位最高、制定规矩、分明赏罚之人,君父象征权位,而非男女之分。既如此,陛下是男是女,绝非判断贤与不贤的标准。”

贺蓬莱本以为他会讲些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老话,听他这番言论不由一怔,又问:“那就要请李郎说道说道了。”

李寒道:“臣先请问天使,镇西将军萧恒领诏受封,是不是陛下之臣?”

贺蓬莱道:“自然。”

“镇西将军退齐军守西塞,是否有功于社稷?”

“这也是自然。”

“诛杀有功之臣,是否贤君?”

贺蓬莱笑道:“李郎说笑,陛下何曾要杀镇西将军?”

李寒道:“那彭苍璧有意刺杀,是他一人所为。”

贺蓬莱道:“确是如此。”

李寒道:“那此事始末,是彭苍璧妄图杀害大将、挑起军中内乱。萧将军将其斩杀,合情合理,相信在陛下眼中,定无罪过。”

贺蓬莱心中一紧,原来他意在此处!

萧恒所谓的弑君之罪,在萧伯如招安他的时候就一笔勾销。如今要论他的逆贼身份,板上钉钉的只有斩杀彭苍璧这一朝廷大将之事。若说英州,萧恒完全可以罗列柴有让的种种罪状,萧恒虽远逾朝廷法度,但情理上总能开脱几分。

萧恒若非叛逆,他追随萧恒自然算不得附逆之举。

含元殿屏风连绵,后又垂数道珠帘,萧伯如一袭衮衣坐在帘后,微眯双眼。

珠帘滴答前,贺蓬莱声音再度传来:“李郎,这不是叫你为萧镇西开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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