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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皇遗事(99)+番外

作者: 金牌芋头糕 阅读记录

李寒不理,斩钉截铁道:“五月中。”

秦灼有些吃惊,但也不好问他。李寒可是奇人,倘若真推演出他与萧恒如何敦伦敦出的天时地利人和,他还真没这个脸听。

李寒不变声色道:“臣看的脉案。”

秦灼把狐裘拢起来,李寒搓了搓被打开的手。

两人从椅中坐下,挨得近了,李寒便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艾气。这本不是属于秦灼的味道,但打动了李寒的铁石心肠。他讶然发觉,秦灼此时前所未有地接近神明,他于灵妃色相、光明王相之外,新添了作为生身者的暗神化相。

集男女相于一身,李寒第一个想到的是观音。直到他瞥见秦灼耳垂。

秦灼耳上,有一双极浅的伤疤。

“渡白,我记得你先前问过我的耳朵。”秦灼察觉他目光,“要不要讲给你听?”

他耳上伤疤像要沁出红。李寒摸了摸嘴,又开始撕。

秦灼拍掉他的手,这动作很像萧恒。

李寒回过神,道:“臣那次要问,陛下可是生了老大的气。”

秦灼说:“他又不在。”

李寒叹道:“臣追随陛下,亦劳烦大君,南秦风俗,多少知道一些。以陛下之讳莫如深,臣揣测,大君为了替陛下请神,扮了女相。”

秦灼笑道:“不愧是李渡白,不像别人,知道这件事,以为我发了疯。”

两年前,潮州的一场争夺战里,萧恒身负重伤,药石无灵,连梅道然都叫人置办了棺材寿衣。秦灼却不叫下葬,要请南秦主战的灵妃。

南秦请神不同于祝神。祝神是向神明祝愿,而请神则是要神明降身。在南地信仰里,请神之人甚至可以代神施布神力。

请神有一个条件,必须要有神明之物为媒介。据说高公正是光明神长子,神明离秦前曾赐下众神衣冠。这也是为什么南秦主祭祭天时,常扮作诸神形状。作光明神则提王灯,作暗神则戴后冠。这是他们化身神明为人间赐福。

秦灼的阿娘甘夫人做过掌祭,有一身灵妃装束,其中有一副七叶黄金耳珰,秦灼一直带着做念想。

要请神,就要穿神明衣冠妆扮。

灵妃本为女者所扮,秦灼唯一有的就是那对耳珰。

山穷水尽,别无他法。

透过他的声音,李寒已经窥见那个黑夜:

暴雨倾盆,明烛高烧。窗外如下银刀,屋内如下金箭。萧恒嘴唇纸白,秦灼嘴唇朱红。蜡油滴答作响,鲜血滴答作响。雨声沙沙,耳珰沙沙。相思的红色沿耳洞流下,七叶黄金末,坠着一粒红珠子。

正是那夜的某个瞬间,秦灼成为灵妃的男相,并在萧恒的半生半死间动了凡心。李寒好歹写过传奇,多少了解些仙凡路数。动了凡心,就是应了劫数。

“你并不觉得穿耳无谓,这种‘做女人’的姿态,你还是引以为耻。”李寒看着他,“正如这个孩子,大君喜爱它,但亲身孕育,依旧叫你感到屈辱。”

“但你愿意为了陛下忍受。”

秦灼不说话,呼吸有点急促。

李寒单刀直入惯了,但这回绕了这么一圈,才敢切入正题,道:“这就是为什么臣说,大君此番没有生气。你心知不是他的错处,但他没护住你,你怪他没用。”

严冬吃不着瓜果,劝春行宫有温泉,多少能养出几种。这会阿双切了瓜进来。秦灼将碟子放到李寒跟前,摇头道:“他不易,我体谅。换作我,也不能立时将后宫打理干净。但阿玠不会等他万事俱备再出生。渡白,我得先替孩子打算。”

李寒道:“大君所言极是,臣想陛下之意亦是如此,方开劝春行宫,以待殿下平安降生。但臣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据臣所知,自北上以来,大君足不出甘露殿。”李寒叹道,“大君为南地之主,不应困于北国宫墙。陛下初践祚,大君也正位不久,秦廷百废待兴,且与魏地之战如火如荼。而今客居长安,如虎入沧海,无异于抛家舍业。更别提深陷宫中,不伦不类。你为他回来一趟,他却让你一地君王,形同妾妃。”

“大君,他叫你受了委屈。”

秦灼连眨两下眼,将气息调整平和。

这不是李寒会说的话。

李寒见他瞧自己,便道:“臣只是学舌。”

秦灼问:“他怎么不自己来?”

李寒摊手看他。

“萧重光最好钻牛角,我说过不准他来,他绝不会往我眼前晃,更不会找人说动我。”秦灼看着他眼睛,“出了什么事?”

“大君慧眼如炬。”李寒想,果然是两口子,便开门见山,“陛下打算亲访安州,赴西塞,亲鞫烟火案、庸峡兵败案。”

秦灼蹙眉,“兵败案?”

李寒道:“烟火司一事,怕与庸峡兵败有关。”

秦灼捡了块瓜递给他,李寒接过,吐出口气:“大君知道,陛下手下三大营各驻三地,潮州、西塞、松山。潮州是万事开头,虽艰难,却水运便利、百姓尚能度日,松山是民心所向、锦上添花。只有西塞不同。时人说,阎罗西土,鸿雁不度。臣当年出为西夔营监军,至西塞先大哭一场,太苦了。兵如匪盗,官自投降,路边都是饿死、砍死、病死的尸骨。水是死水,别说庄稼,树都种不活。”

“但那是臣和将军起死回生的地方。”

李寒没意识到称呼问题,只道:“臣当年万念俱灰,将军亦作反贼,都是穷途末路。是西塞治好了,给了臣一点盼头。能治一方阎罗西土,臣有信心,有朝一日,当能斩尽天下阎罗。正是在西塞,臣和陛下议定,非谋皇帝位,要废皇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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