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的阴郁皇子登基了(124)
这个称呼一出,两个人的身体俱是一僵。
虽然不知穆钎珩为何突然转性,但有一点是谢明夷不得不承认的。
他现在感到很依恋,不愿戳破这个虚渺的泡沫。
谢明夷的心在打鼓,鼻尖却感受到一点凉意。
他伸出手,看到一片洁白的雪花落在指尖,喃喃道:
“又下雪了。”
穆钎珩没说话,只是背着他在雪中前行。
谢明夷帮穆钎珩拂去发间的雪粒,轻声道:“八岁那年也是这样,我走丢了,是你找到了我,又一个人把我背回去。”
“我只记得我既害怕又无助,哭了很久很久,可是没有人来找我,我就睡倒在雪地里了。”
“再睁开眼时,看到你的脸,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可是我第一句话就是,怨你和我走散……你背着我回家,我就在你耳朵旁念叨了一路,一句好话也没有说。那时我实在是太任性……太坏了。”
谢明夷趴在穆钎珩背上,眼皮慢慢阖上。
十二年前的雪夜,也是这样。
小小的少年背着更小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的路上。
耳边“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冷风的呼啸声,眼皮的滚烫和头脑的昏沉,都与那年那天重叠。
——以及令人安心的后背。
而谢明夷也如同八岁时那样,只知道闭着眼睛自说自话,穆钎珩说了什么,有没有回答,他一句也没听见。
只是雪花掉在灼热的眼皮上,随着震颤的眼睫抖落,转瞬即融在了一颗酸涩的泪珠中。
所以跨越十二年的岁月,谢明夷添添补补,在子时道观敲钟的声音传来之际,终于加上了一句:
“珩哥哥,对不起。”
第63章 逃脱
背上的人说完这句话, 便陷入了沉睡。
穆钎珩能感受到谢明夷尖尖的下巴正搁在自己的肩头,冰凉的耳廓时不时划过他的脸颊。
雪下得大,迎面而来的风更猛。
四面八方的雪都被席卷, 朝他的脸涌过来。
漆黑的夜里只透出一丝月光, 幸好雪地极亮, 才能照亮前方的路。
穆钎珩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每走一步,都是在拿钝刀割他的心。
十二年前,他是带谢明夷回家, 前方是希望和欢喜。
而到如今, 却前途未卜。
甚至极有可能,今夜便是他和谢明夷见的最后一面。
——方才他挡箭时,稍有不慎, 一支箭穿破了他的胸口。
他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 无数次死里逃生, 独自面对了大大小小的伤,所以此时最能明白这次受的伤有多重。
饶是军中人人钦佩的冷面将军穆钎珩, 也难得怀疑, 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自从离开江南之后, 穆钎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必须忍,忍得连自己都忘了疼。
从前学堂之上夫子所言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并非虚言。
他当时张扬又气傲,根本不放在心上。
后来, 他也真的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穆钎珩只觉得浑身发冷, 并非是由于暴烈的风雪,而是由内而外、发自骨髓的阴寒。
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脖子上挂的红绳隐匿在衣服里,绳子末端垂挂的铜币却在隐隐发烫。
这枚他视若珍宝的铜币, 谢明夷恐怕早就已忘了。
穆钎珩苦涩地勾起了唇角,内心的酸涩和痛楚随时都在试图将他击溃。
忘了也好,如果他死了,谢明夷最好永远不要再想起他,不要为他伤心。
子时已过,谢明夷的生辰也结束了。
藏了许久的东西,终是没能交到他的手上。
谢明夷发着高烧,糊里糊涂的,闭着眼睛在他耳边反复呢喃着一句话,声音又小又迷蒙。
如果可以,穆钎珩不想再听第二遍。
但偏偏是风雪交加的时候,万籁俱寂。
谢明夷的声音放大得如此清晰。
“陆微雪……为什么……”
一声长叹,密林的出口也在前方了。
——
郊外驿站。
廊下,四个人端坐在一起,围炉煮茶。
三个男人约有四十岁左右,都蓄了胡子,头戴方巾,面貌虽然充满了书卷气,三双眼睛却都不安分,显得精明世故。
而正对着雪景而坐的,却是一个只过了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贺维安穿着青绿色衣服,面前是靛青色的茶杯,也算相得益彰。
他垂着眼眸,听那三个世伯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着,他该如何回报青州贺氏。
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三位世伯,喝杯茶吧。”
贺维安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茶壶。
他站起身,动作行云流水,斟满了三个茶杯。
“贤侄啊,你是个懂礼数的,我没有看错你,当初费尽心思给你谋了个科举的机会,现在你也算鲤鱼跃龙门了,啊?”
左手边,身体干瘦的中年男人赞许地说道。
贺维安微微一笑,“世伯教诲得是。”
干瘦男人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话锋一转,道:“只是你那妹妹,确实需要管教一下了。”
他将茶杯放下,抬起一根手指,指点着说:“本来给你妹妹定了婚约,是徐州张氏,虽然张员外年纪是大了点,可嫁过去也算正方嫡妻,又是续弦,一进张家门便有一子二女,这到底有何不好?这样的婚事,别人家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可你妹妹呢?这丫头虽然从小就不好管,但我们都以为,她是个明事理的,不曾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自己一个人逃了婚,还直奔京城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