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的阴郁皇子登基了(176)
少年推开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 “吱呀”的响声拉得很长,斑驳的红漆随着响动又剥落了些。
两人来到冷清的院落之中。
院子里覆盖着一层积雪, 屋檐上结着尖利的冰锥。
谢明夷濡湿的鞋袜早就冻得干硬,此刻一挪动脚步, 脚心便是刺骨的疼。
陆微雪淡淡往下瞥了一眼, 什么都没说,只进屋抱了一堆柴火,再背着风,用火石将干柴点燃。
“烤烤。”
谢明夷方才还为他不等自己而感到埋怨, 此刻心头蓦地生起一股暖意,抬了抬下巴,别别扭扭道:“我坐哪?”
火堆周围并没有椅子,陆微雪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拿出一个低矮的小板凳,放在墙边。
他用眼神示意谢明夷,谢明夷对这个布满灰尘的板凳充满了嫌弃,迟迟不肯坐下。
陆微雪俯下身,毫不在意地用手将板凳擦干净,又看了谢明夷一眼。
谢明夷这下是挑无可挑了,坐下后,伸出脚。
陆微雪在他旁边半蹲下来,干脆将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膝盖上,作势要抓住他的脚往火堆里松。
谢明夷一惊,慌忙挣扎起来,“你要做什么?”
烤猪蹄?羊蹄?人蹄?!
陆微雪看了他一眼,微凉的目光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他认真道:“你这样烤,永远也烤不干的。
谢明夷一看,自己确实只是伸开腿,将脚往柴堆跟前凑了凑,连腿都没抬起来。
他有些羞愤地别过眼去,小声嘟囔道:
“我没力气了嘛。”
陆微雪听不见似的,直接将他的鞋袜都褪了下来。
小孩的双脚冻得通红,脚心细嫩的皮肉处还磨出了好几个水泡,迎风一吹,便止不住发抖、蜷缩,一看就是平常根本没走过几步路的富贵闲人。
陆微雪先将鞋袜架起来,在火上炙烤,又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毛绒绒的灰布,将谢明夷的双脚细致地裹住,最后在脚腕上打了个结。
谢明夷感受到,这块“灰布”很厚实,和他在府里时用来御寒的动物皮毛很像,即使他直接将脚放在雪地上,也没有感到丝毫寒冷,反而开始隐隐发热。
他狐疑地打量了陆微雪一眼,对方冷淡漂亮的双眸低垂着,不知有什么心事。
……眼前的少年真的是穷人么?
谢明夷见过很多普通人,他们的气质绝不是少年这样。
眼前的少年好像超脱于凡尘之外,什么都不在意,没有什么能触动他。
谢明夷的小脑袋想不出什么,他看着跳跃的火光打了个哈欠,眼角处渗出两滴眼泪。
他单手托着腮,歪着头,嗓音多了些绵软,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微雪避开他的视线,保持沉默。
无法抵抗的困意渐渐袭来,谢明夷的头一磕一磕的,就这么持续了一柱香时间,而后再也支撑不住,就要往前倾倒。
在他的身子趴到火堆上之前,陆微雪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谢明夷倚靠在他的腹部,困得睁不开眼,依旧拼尽全力抬起手,抓着他的衣角,迷迷糊糊地说:
“可是……可是……”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找到你呢?”
他好似很委屈很委屈,一边和重重压下的眼皮做对抗,一边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陆微雪抬起僵硬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哄孩子睡觉的大人。
“下雪了。”
他说。
谢明夷的眼睛只留出一条细眯的缝,听到他的话,侧头去看。
微小的雪花落在炙热的火堆里,前仆后继,比飞蛾扑火还要壮烈,在这渺茫的天地间,连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未留下。
谢明夷终于闭上了眼睛,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按理来说,他的眼前,应该陷入一片漆黑。
可是一股巨大的悲怆重重地袭击了他的心脏,乃至浑身都疼痛起来,像是灵魂从身体里剥离了一般,谢明夷慢慢、慢慢地“钻”了出来,看到破败的院落、燃烧的篝火、少年陆微雪,以及尚是八岁孩童的他自己。
他“走”过去,急切地想要触碰一下陆微雪,陆微雪的身体却从他手中穿过去了。
一个女人在院门后走进来,她面容哀婉,美丽至极,和陆微雪十分相似,都是冷白的皮肤,樱粉的嘴唇,以及颜色浅淡的双眸。
陆微雪走向她,神态很镇静,微乱的脚步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女人掠过他,俯下身看向靠着墙角睡着的小谢明夷,转而抬起头对陆微雪说:“你做得很好。”
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怜悯,道:“可惜,要忘掉这些,必须大病一场,这孩子免不了要受一番折腾了。”
陆微雪沉默不语,只是盯着墙角的小谢明夷出神。
谢明夷就站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怔怔地抬起双手,却清楚地透过双手看见了燃烧的火焰。
他已经变成魂魄了么?
“母亲。”
谢明夷突然听到陆微雪喊了女人一声,心头不由得一震,原来女人是这样的身份。
也是,母子二人长得这么像,他早该猜到的。
在谢明夷的记忆里,有关陆微雪的母亲的事,除了冷宫弃妃,便就是她那神秘的异域身份。
她连个封号都没有,有人便在背地里称她是妖妃、毒妃。
毕竟连皇家都下了定论,就是她给巡游到西南的陛下用了蛊毒,这才暗结珠胎。
陛下登基后身体一直不好,就是中了这凶险蛊毒的缘故。
而当谢明夷真真切切地看到她本人时,却怎么都无法将她与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