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154)+番外
思绪被瓢泼的雨翻搅得杂乱,沈朝颜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地对望,气氛凝滞,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拉锯。
半晌,沈朝颜凛下表情冷声道:“本郡主奉皇上之命,亲拿嫌犯归案,嫌犯既已伏诛,本郡主会送其前往面圣,就不劳谢寺卿费心了。”
“郡主且慢。”意料之中,谢景熙驱马上前,唤住了沈朝颜。
“怎么?”沈朝颜抬头,攫住谢景熙的目光诘问,“谢寺卿难道连圣命都敢违抗不成?”
谢景熙不说话,垂眸望她,瓢泼的雨沿着他的睫毛往下淌,却显得他的眼神格外决绝,“王仆射入朝三十余载,树大根深,朝中党羽甚众,若是交由他人看押,恕臣不能苟同。”
“谢景熙!”沈朝颜肃然,只道:“王仆射该交由谁人看押,皇上尚未定夺,如今本郡主奉旨将其带回,怎么?你也要拦?!”
话落,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雨之中两人对视,互不相让,直到谢景熙眼中的光芒忽然一暗。
片刻,他缓缓举手,终于对身后众人给出了收兵放行的手势。
堵在喉咙的那口气总算是顺了一些,沈朝颜不再搭理谢景熙,只转身对随行的禁卫吩咐,“将人犯先押回沣京,好生看管,待皇上审过再做定夺。”
变化发生在一瞬。
冷雨之中,一支利箭从身后袭来,擦着王瑀的手臂,落在他身前几寸的位置。
王瑀心中大骇,知道以谢景熙的手段,他今日是凶多吉少。可是他不甘心,心中一凛,在众人的抽吸声中,王瑀且惊且怒地夺下禁卫手中长剑,侧身去拽沈朝颜。
然而在指尖触到她的一刻,冷箭破开雨幕,从王瑀的后心穿出!
一时间,殷红的鲜血四溅,咸腥的气息混杂着潮湿的雨,被山风鼓荡得到处都是。
而王瑀似是已经料到今日自己非死不可,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回身,隔着冷雨和兵戈,看向坐于马上的谢景熙,眼中尽是疯狂。
“你既要逼死老夫,那休怪老夫拉你一道!”王瑀怒喝,太阳穴青筋暴起,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兽。
鲜血染红了衣襟和圆领袍前的祥云纹,王瑀力竭,轰然跪倒在地,却仍以剑撑地,一手捂住被箭头扎穿的前胸。
他抬头注视人群,笑得双目猩红,“想知道沈仆射是怎么死的么?哈哈哈哈……”
王瑀歇斯底里地狂笑,声音回荡在雨声连绵的山谷,显的落寞且癫狂。他双眼攫住沈朝颜,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们都以为他死于意外么?不!他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唔!……”
寒光驰过雨幕,从喉间破出,一剑封喉。
一片血雾在眼前溅开,王瑀怒目圆瞪,随着几声“嗬嗬”的怪叫,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沾得他胸前的那朵祥云纹完全辨不出颜色。
脑中轰然,沈朝颜怔忡地看向面前那个死状凄惨的人,心口却像是被那支箭破开了一个洞。
不远处,谢景熙收了手中长弓,冷声对沈朝颜道:“嫌犯假意投降,欲意对郡主不轨,现已伏诛。”
“大理寺,”他转身对侍卫吩咐,“将尸体带走,听候安排。”
“谢景熙!”沈朝颜怒不可遏,上前拽住了谢景熙的缰绳。
什么叫假意投降对郡主不轨?
她方才分明看得清楚,若不是那支从身后射来的冷箭,王瑀又怎么会反水,转而挟她为质?
嘈杂的周遭,山雨下出了一种无法无天的张狂。
沈朝颜只身挡在谢景熙马前,一身骑装被雨浇得湿透,“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她仰着头,雨水顺着两鬓黏湿的发一直滚到内襟,让心口都跟着漫起凉意。而马上的人只是垂眸看她,半晌,才道出一句,“他必须死。”
他的声音轻而弱,沈朝颜恍惚了一瞬,才发现谢景熙面容憔悴,连唇色都是苍白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她这时才反应过来,那样的味道也许并不是雨后泥土的气息。
一个“你”字还未出口,眼前之人忽然一歪,从马上轰然跌落。沈朝颜想扶他一把,可以她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身量高出许多的谢景熙。
好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跌落的人竟下意识将她扯进怀里,继而腰腹崩紧,翻身以自己的背着了地,卸去了下落的势道。
沈朝颜被他拽倒,整个人都失重地压到了谢景熙身上,落手之处是他藏在蹀躞带下的腰腹——黏腻猩红,是血。
*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一直从骊山下回了沣京。
谢景熙从昏睡中醒来,闻到一点清苦的药味,腰腹的伤口隐隐泛痛,他往四周打量一圈,发现自己已经回了谢府。
“母亲……”谢景熙虚弱地开了口,声音却是干涩的。
谢夫人一怔,朦胧的睡意霎时醒了大半。有惊无险、劫后余生,这大约是她现在所有的想法,谢夫人看着榻上毫无血色的谢景熙,一时便也只顾得哭了。
这一哭,也惊动了好些一直候着的人。裴真和李署令率先围了上来,赵嬷嬷也赶紧端来了热水。
一群人面色凝重地盯着李署令搭在谢景熙腕间的那只手,直到听见他说了句“无甚大碍”之后,才露出了点笑意来。
谢景熙被裴真垫了厚厚的软枕,扶着靠坐在了床头。他目光扫过周围,终是忍不住问裴真道:“昭平郡主不在么?”
裴真有些为难,不好告诉谢景熙,昭平郡主实则将他送回谢府之后就离开了。而谢景熙见他支吾踟蹰,大概也明白了过来,勉强提了提唇角,接过裴真递来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