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炉将屋内烧得热乎乎的,支开了一点窗户透凉气,窈窈几人坐下,吃下一盏热茶,都觉浑身筋骨活络起来。
这半年来,钱夫人和卢夫人、谢姝,并不算熟稔,她们虽同在李府,但要不是窈窈,平日也不会见面,钱夫人请她们过东府,更重要的是想凑玩握槊的伴儿。
钱夫人笑说:“前面窈窈说你们也玩握槊,可把我吓一跳呢,原来你们这身份,也玩这些的。”
早知她性子耿直,卢夫人不觉冒犯,解释:“深宅之中,总有凑趣的时候 ,除了琴棋书画,外头玩的,我们基本都会玩。”
钱夫人:“原来是这样。”
大亓的握槊,有两种玩法,一种是要在户外的,众人骑马以“槊”为武器,刺靶子,中靶子多者为胜。
另一种玩法,则是能在像这样雨雪霏霏的天时,坐在屋内玩耍的棋戏。
相传大亓太。宗爱握槊,但当年连日阴雨不好在外骑马,遂着手改良成棋戏,棋子仿照“槊”的样式制成,一共八十一个“靶子棋”,投掷骰子以行策略,轮番得靶子棋,最后公布,多者为胜。[注]
窈窈几人要玩的,自然是棋戏。
钱夫人让李阿婶摆棋盘与棋,一边道:“我玩握槊很厉害的,鲜有敌手。”
卢夫人和谢姝也是高手,他们了解钱夫人的性子,那真真是个没心眼的,便笑笑不语。
窈窈则轻轻合起手掌,软声说:“我没那么会。”
钱夫人才不信,这孩子就是个聪明伶俐、玲珑剔透的,讲这些都是客套话,毕竟场上她岁数辈分都最小。
于是,起初,卢夫人和谢姝没把钱夫人的话当真,钱夫人也没把窈窈的话当真。
很快第一局结束,钱夫人手持的四十八靶子棋从棋盒亮相,她拍着大腿:“哈哈哈,你们这些手下败将!让我看看谁最少!喝酒喝酒!”
卢夫人二十个,谢姝十一个,窈窈……二个。
看着手边两个靶子棋,窈窈略是腼腆一笑,面颊红扑扑的:“我着实不擅长。”
钱夫人:“……”
靶子棋最少的人,得罚一杯,窈窈拿起白瓷杯,以袖遮掩一饮而尽,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的梅子酒,她五脏六腑暖起来。
卢夫人也咳了咳:“再来一局!”想当年,她在洛阳的贵妇圈里,也是杀得众人片甲不留的,哪像这局输得这么惨。
而这次,谢姝也认真起来。
不出意外,第二局依然是钱夫人夺魁,窈窈垫底。
第二杯梅子酒下肚,窈窈的思维就开始迟钝了,轮到她掷骰子,她双目冒星,努力思索,思索着思索着,就发起呆了。
少女盯着棋盘,双颊酡红,微微蹙眉,无奈吐了一口气,好像那棋盘里有多么深奥的东西,可把她为难死了,又可怜又可爱。
卢夫人心疼又爱怜,道:“这是醉了八。九分了。”
谢姝也笑:“醉了的窈窈可好玩了。”
钱夫人有点惊讶,她今日才知道窈窈酒量浅成这般,早知道就不罚酒了。终于窈窈掷了骰子,走完槊棋,就轮到了卢夫人。
钱夫人偷看窈窈身侧的棋盒子,里面只有一个靶子棋,太少了,她都看不下去了。
趁着卢夫人和谢姝不注意,假装叫李阿婶来,抓了一把靶子棋塞到窈窈的棋盒里,她反正相信自己还能从卢氏和谢姝那赢来的。
不过替她作弊,也不好让人发现。
许久,待此局终了,窈窈记得自己只赢了四个,她的手在棋盒里摸了摸,怔了片刻,才把靶子棋倒出来。
一、三、四、六、十一……六十个。
窈窈:“?”
而钱夫人十一个,卢夫人五个,谢姝五个。
其余几人:“?”
站在一旁观棋不语的新竹,已经忍了半日笑了,她早就发现了,钱夫人塞了靶子棋后,卢夫人也塞了几个,谢姝也塞了几个。就把窈窈的棋盒塞肥了。
这下谢姝垫底了,她又是个不服输的:“不成,我成倒数了,窈窈你把十个棋子还我。”
窈窈也猜出原委,十分好脾气把棋子推过去,道:“你拿吧。”
谢姝拿了十个,又拿了两个,窈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呆呆道:“是十个吧?”
谢姝把偷拿的棋子遮住:“你看,这不就是十个了?”
窈窈醉懵懵地说:“哦……”
谢姝起兴,又去勾窈窈的靶子棋,手还没碰到呢,被卢夫人逮住,“啪”的打了一下:“又欺负你妹妹?”
谢姝赶紧收回手,睁眼说瞎话:“苍天有眼,我没有啊!”
钱夫人赶紧把她多拿的棋子拨回给窈窈,嚷嚷:“窈窈赢了,窈窈赢了!谢姝喝酒!”
窈窈顿了顿,她勉强挣到一丝清明,明白自己难得赢了握槊,心里很轻,便笑得眼儿弯弯,醉意凝在眼底,像是窗外一片柔软的雪花,静静落在窗棱上融成一粒晶莹的水珠。
……
…
屋中的暖热,直到茶水酒水续过几轮,谢姝和卢夫人都有醉意了,钱夫人连一口酒都没喝过。
钱夫人叉腰叹息:“都说了,我玩握槊有一手的。”
谢姝很不甘心,被酒气激得拍案:“再来!”
这拍桌声,把窈窈吓一跳,眼睛睁得圆圆的,卢夫人又无奈又好笑,道:“天时已晚,来日再战。”
场子散了,已经是亥时了。
郑嬷嬷背着窈窈回到西府,天气冷,也不需日日沐浴,窈窈又醉着,她简单地擦擦身子,便爬到床上,自己钻到被窝里,乖乖盖上被子。
郑嬷嬷放下床帐,屋内留有一盏微弱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