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虾仁刀沦为家养喵(116)
“干娘要是能看到自己的孙女儿成为皇后,她该多高兴!”白夫人想起身为前魏南阳公主的徐老夫人,无心弄香,把香匙插回了香瓶里,“当年前魏国灭,梁军攻入上京,干娘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以身殉国,被徐老大人所救。徐老大人说,你的骨和血已经还给故国了,剩下的该许给我了。他们老两口在一齐历经风雨,携手五六十载,生育了七个子嗣,个个都是栋梁之才,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那么个结局。”
白大人丢下书卷,走过来牵起了妻子的手,夕阳洒在白夫人眉眼之间,她幽幽一叹:“你说,徐老大人捧着干娘的骨灰走回陇西老家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年要是没救她就好了?”
“婉姨,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素薰突然噔噔噔闯了进来,白夫人脸一红,一下子把丈夫的手甩开,别过脸去佯装扶钗,“去哪儿呀?”
“前日不是和您说了,我有个家住怀远坊的表妹,今日生辰,邀几个相熟的姑娘到家里去吃酒!”素薰一双眼清亮如水,嗔道,“您可是答应要陪我和凝儿去的!”
白夫人一拍脑门,“呀,我给忘了,待会儿和柳侍郎的夫人约了,要去城外布施的!”
白大人手搭在围屏上,慢条斯理翻着书,“让你姐夫带你们去!”
白夫人看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扯着他的耳朵道:“他们小两口那黏糊劲儿,八头牛来了都拉不开,他肯去?”
素薰听得脸皮子辣辣的,背过了身子,跳起脚来道:“那怎么办呀?都答应得好好的了!”
“我陪你们去。”
忽听得外头传来一道爽朗的男声,这阵子萧瑾简直把白府当成了外宅,白夫人与丈夫相视苦笑,迎上去唤“殿下”。
萧瑾把素薰打发去收拾了,同白大人夫妇寒暄了几句,出来时天空淌金涧,云层似浪滚,他在西厢房前轻扣了几声,未闻响动,自己推门进去了。
碧纱印花帐低低地掩着,内室幽香四溢,凝香尚在浓睡,漆黑的发髻歪在玫红的锦枕之间,脖子上香汗淋漓,身上薄衾凌乱,雪肩外露,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卧在她怀里,小身子一起一伏,也在恬然安睡。
萧瑾的目光落在她饱满的胸脯上,心里涌起一阵感动。真好啊,这是个活生生的人,摸起来是暖的,会哭,会笑,会骂人,而非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视线又回到那个一翕一张的粉红小鼻头上,他觉得莫名嫉妒,轻拽了下小猫一翘一翘的胡须。
小猫随即“喵呜”一声,打了个滚儿,撒开腿飞快地跑了。凝香倏然醒转,将半皱的鹅黄衫子提了把,靠着床板坐了起来,还是一副身倦体懒,沉醉不堪的样子。
“做了个什么美梦?出汗了!”萧瑾用绢子擦拭凝香湿濡的额发,抚过玉颈之时,愈发觉得肌骨冰凉,幽香袭人,教人情难自禁。凝香却是突然醒了,两颊比喝了烈酒还红,低嗔了声“滚”,推了萧瑾一把,逃到妆台前去了。
*
“塔米,你真的不去见她?”
天边只留最后一缕日光,四角的宫灯挂满了庭院,崔崇简站在一座三层小阁上,远眺远处石子径上的一行人。
繁炽怀抱雪玲珑站在崔崇简身边,微微笑道:“青阳人,我们汉地有句话叫作‘相见不如不见’。”
阁子底下纱幔飞扬,有个穿绯色半臂的侍女走了进来,“崔郎君,人快到了。”
此间主人姓黄,常年跟着商队走西域,做宝石毛皮生意,渐积攒巨富,还纳了两三个胡女为妾。他子嗣缘重,膝下有七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今日他家小女儿生辰,又从外头请来了相熟的亲戚女伴十来人,此刻俱围在一处水榭吃酒玩耍。
凝香在席间坐了一会儿,有个执壶的婢子悄悄拽她的衣裳,她于是推脱要解手,跟着走了。
长廊曲折环绕,四通八达,凝香跟着到了一处三面封闭的、一侧面向庭院的“彤云轩”,一个穿落霞红竹叶暗纹圆领袍的男子正负手而立。
崔崇简转身对着凝香招了招手,下巴微微一扬,颇有点花蝴蝶的架势。凝香的注意力全然在他那只蓝汪汪的左眼上,吸了口气道:“你从哪里找来这只猫眼睛?”
崔崇简哂笑:“我阿妈是汉人,阿爸是半个青阳人,我生来命苦,一直这副怪模样。”
凝香见不得他自怨自艾,在他胸前捶了一把,“我一样,我阿妈也是青阳人。”
轩内地砖擦拭得干干净净,未放坐具,反是依照青阳的习惯放了柔软的倚枕。两人刚坐下,就有八个手腕脚踝皆佩戴金铃的婢女在庭前跳起胡旋舞,叮叮当当的,好听极了,婢女身上的裙子旋开,像是几团金红交辉的旋风。
繁星点点,凝香鼻子一动,闻到一股异香,正要发问,崔崇简竖起根指头,向她“嘘”了一声,立刻就有一名健壮的昆仑奴端着个硕大的银盘来了。
凝香瞪大了眼睛,“烤全羊!”
崔崇简笑而不语,举起小刀切了一块儿,肉质肥嫩,还流淌着汁水,塞到了凝香嘴里。
凝香不跟他客气,拿起另一把刀,自己划拉了一大块,直吃得满口流油,饱了口福之时,终于停下来,擦干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献殷勤,还想着那件事呢?”
“阿香跟人跑了,是个手上有残疾的人,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都有缺,身手十分凌厉,像是行伍出身的。”崔崇简用指腹抹了把凝香嘴角残留的油脂,“她一心寻死,你拦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