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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杖尔看南雪(24)

作者: 生九 阅读记录

她这一刻方意识到,能在后宫中爬到妃子一位,且又盛宠不衰的,自然不简单。

那双桃花眼分明软如春水,心思却似织线般细密。

纯妃顷刻察觉到自己略有失态,当即放下手中衣物,走到岁岁跟前,拉着她的手柔声解释道:“岁岁,我们这种人就像在刀刃上行走,任何把柄都不能留下,否则十条命都不够活的。”

岁岁点头,轻轻唤她一声“阿娘”,慰道:“我明白的。”

那句“阿娘”酥酥跌进纯妃心里,像一颗清凉的糖缓缓化开,纯妃含笑揉了揉岁岁发梢,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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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雨停了,空炁中仍带湿意,月色晦暗,湖面沉静,只有飘零的梅瓣还不知归处。

岁岁与纯妃着深色衣裳躲过旁人视线,径直往晏府赶去。

行宫的把守到底不如皇宫中严,这一路走得还算轻松。

晏府中灯火通明,刚叩响门环,晏之便过来开门,见到来人,他怔了怔,旋即赶紧将二人请入府中,确定四周无人跟踪,才放下心来。

时间紧迫,来不及叙客套话,纯妃直接道明了来意。

听后,张意沉与晏之对视一眼,尤有犹豫。

纯妃见状掐中他们命门说:“若二位执意要留下来,日后必叫陛下发现端倪,到时岁岁……”

“我们愿意离开江左。”张意沉决绝道。

夜风哗然,吹起几人衣摆,各色衣物拂向一处,恰似种种宿命缠着卷,打着结,绕不开。

晏之与张意沉匆匆收拾好行囊,踏上府中马车,不走官道,择山间小路离开。

纯妃仍怀疑心,担心二人半道折回,于是道:“我和岁岁送送二位吧,夜里路不好走,实在麻烦二位了。”

张意沉看了眼昏沉月色,忧心道:“这怎么好,娘娘和殿下乃千金之躯,我和子疏自行赶路即可。”

这话反倒叫纯妃疑心更重,当下执意要送晏之和张意沉出了江左才放心。

二人拗不过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马车一路颠簸,行至山林中,月光穿不透茂密的枝桠,漆黑得如蒙着眼赶路。

只闻车轮碾过枯枝,倏地一声“咯噔”,似是碾到了巨石,车身骤时不稳,晃晃荡荡往旁边倒去。

岁岁从马车内跌出,身子擦着灌木滚落,刺枝划破衣裳,绽得皮肉生疼。

最后着地时,落在一汪河水边,稀微月色映着粼粼波光,河面拂来一阵风,刺骨寒凉,身子不禁打了个颤。

她手撑着地面,强行令自己爬起来,被刺枝划破的手臂渗出血来,使不上劲。

适时有一只手伸在岁岁跟前,她抬眸,白衣浸着月光,眉目清冽。

她轻轻搭着那只手,像飘零的骨朵终于找到栖息处,缓缓地站起身来。

岁岁望向沈年,轻声道了一句“多谢。”

风底藏着梨花酿的香气,便知他又饮酒了。

沈年不问岁岁为何满身狼狈出现于此,只是静静抬手揩去她发间乱枝,偶然看见一朵梅花躺在岁岁肩头,他的指尖顿了顿,缩回手,没将那梅拎下来,而是道:“你今日去赏梅了么?”

岁岁不明所以,答:“不曾。”

他忽然笑了,说:“我赏了。”

第14章

晚风缓缓拂过岁岁肩头,将那朵梅花吹落在酒坛子边。

岁岁恍惚听懂他话中的意思,颊上倏然泛起一阵烫。

她走到河岸边蹲下,双手捧起一汪水洗了把脸。

凉丝丝的水滴顺着眼睫一路淌至下颌,仿佛锐利的刀锋划过脸庞,带着森森寒意。

她被冻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睁眼时,眸底的情怯褪去,只余一片清明。

目下最紧要的是找到纯妃、晏之以及自己真正的生母张意沉。

岁岁转眸看了一眼沈年,月色映着他清淡眉眼,他倚着河边长栏一靠,仿佛对万事都漠不关心。

于是岁岁道:“今夜你只当不曾见过我。”

沈年挑了挑眉,坛中酒饮尽时,他仍是没发一言。

但岁岁知道他不回答便算是应下了。

这种人的性子,就像是隐在风中的一把棱角分明的刀,旁的事物但凡他不在意的,恰似一粒尘土过去了便过去了,但若是他认定执着的,定要挥刀斩棘直至见血封喉。

岁岁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滚下来的山坡,陡峭如削。

她再细细回想跌出马车之前的情景,晏之赶马驱车,纯妃则与张意沉坐在一处,而自己所坐的位置离车门最近。

车身晃荡之际,晏之尚能扯住缰绳以稳住自身,自己率先跌出马车,其次再是纯妃与张意沉。

也就是说,纯妃与张意沉应该落在了同一处。

思及此,岁岁拖着身子往林中更深处走。

马匹若受了惊,定会拉着马车狂奔,她心下只盼纯妃和张意沉莫要落在太远的地方。

这夜深风重,万一碰到了豺狼虎豹,她二人又是女子,如何抵挡得住。

岁岁不禁加快脚步,只是腿上的伤口每行一步都撕裂得愈深,她蹙了蹙眉,额间冒出涔涔细汗。

“你不回行宫吗?”

身后远远传来沈年的声音。

岁岁:“我得去找人。”

言罢,她继续往前行,腿间的伤口透过衣帛渗出大片猩红。

沈年快步追上来,但见血色映红了岁岁裙摆,他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突然蹲下身,道:“我背你。”

岁岁一怔,身子僵了僵,额前几缕发丝细碎地散乱着,掩于其后的眸光里,似水波般泛起几圈涟漪。

沈年见她犹豫,继续道:“你不是要去找人么,夜里黑,再晚些恐怕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