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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杖尔看南雪(8)

作者: 生九 阅读记录

伴雪拾起锦盒,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奴婢记得殿下赠沈夫子的浮光玉便是用这锦盒装的,怎的这盒子自己又回来了?”

岁岁一怔,接过锦盒便迅速往屋里走,又唤欺春寻来干净帕子,亲手把这锦盒上的泥渍擦拭得一干二净。

欺春不解:“殿下为何这般宝贝这盒子?是有什么玄妙之处吗?”

岁岁捏着帕子的指节一顿,眼底恍惚闪过种种回忆,她笑着说:“有些物,见到时像见到了故人。”

欺春挠着头:“故人?是殿下思念的人吗?如果是思念的人,为何不去见他呢?”

岁岁轻轻打开盒盖,她并不一瞬间完全打开,而是缓缓掀来,一点一点看着里头的东西呈现在眼前,像在刻意制造一种期待。

岁岁:“有些人,见到了反而徒生遗憾。”

那种一早就被判了死刑的关系,越多见一面,便越清醒而惘然地明白,这世间总是有太多求不得的遗憾。

如徒手捕风,一揽成空。

欺春嘟着嘴,理解了半天,又想了半天,却道:“奴婢还是不明白,倘若奴婢有了思念的人,定会马不停蹄地去找他。”

岁岁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惘然,她不语,锦盒的盖子被完全打开时,里头正静静躺着一方洁白的帕子。

帕子上传来一阵梅香,岁岁想起这是那晚自己借给沈年用以包扎伤口的帕子。

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上面隐约透着几点墨迹,岁岁将它摊开来,看见帕子的右上角被写了一行字。

沈年的字并不好看,但他下笔极重,每一缕墨迹都直透布帛,倒也很符合他身骨里悍然不动的烈性。

写的是李后主的一句词: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词下还有四个字:生辰快乐。

岁岁轻轻喃过那句词,嘴角的笑意直达眼底,帕子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如视珍宝。

翌日,京都又落雪了,只是小雪,像鹅毛一般轻柔落下,晃觉世事静好。

一早,纯妃来问岁岁,在及笄宴上可有留下印象的公子。

岁岁想了想,只想到一个名字:“赵无尘。”

纯妃起初一讶,转而又温柔笑道:“赵将军的独子啊,倒也好,武功高强能护你周全。”顿了顿,似想起什么,又说:“不若后天出宫采运的时候,便捎上赵无尘一行吧,有武将的儿子陪同,比那些不抵用的侍卫放心。”

大鄢在年前有个习俗,便是上集市购置新鲜玩意,购置得越多越有趣的,便代表这一年的气运会越好,百姓将此举称为“采运”。

每逢这个时候,宫里消禁,凡所有宫人、妃子等皆可出宫一游。

岁岁心知纯妃这是有意撺掇自己与赵无尘,方可早日定下婚事。

纯妃是真心希望岁岁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她利用岁岁获取圣上恩宠,却叫岁岁一生都无法与自己亲母相见,自觉心中有愧,因而更是殷切盼望能借着年关的好兆头把其婚事定下来,一生平安喜乐,也算了结纯妃心中愧疚。

岁岁通透自然懂纯妃的想法,不忍叫她生愧,便答应了下来。

两日后,采运日。

京都的雪积了几厘之厚,漫天纯白,倒显静谧。

岁岁约了赵无尘于宫外漓桥相见,她今日发间缀了一支雪青步摇,一步一生影,风姿绰约。将出宫门,忽闻有闲人在议讨沈夫子,不禁停下脚步。

“听闻贺濂江多次作诗讥讽圣上,此人曾是沈夫子的学生,想来沈夫子也要受到牵连了。”

“沈夫子不是今日才回的京都么?”

“是啊,才回京都便遇上这样的事,读书人不好当呐,一字一句都是斩头的事。”

岁岁脚步一顿,后头撑伞的伴雪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不禁问:“殿下,我们不是去见赵公子吗,怎的停下了?”

岁岁面色凝重,抬眸望向去漓桥的方向,雪沫子纷纷扬扬,覆了满身冷意。心头的犹豫盘旋许久,到底还是头一扭转了方向。

岁岁:“去青山书院。”

第5章

青山书院下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门口还摆了一辆华色马车,堵在路中间,直接挡住了行人去路。

岁岁赶到时正看见沈夫子和贺濂江被沉重的镣铐押着出来,沈夫子年迈,那双布满褶皱的老手被镣铐压出深深淤痕,脊梁骨却没有一丝弯曲,整个人清癯矍铄。

而青山书院阶前,沈年立于风雪中,眉目死死盯着身前的廷尉府左监宋岐苍,细雪打在他眸子上,那双清致眼眸里深藏冷意,仿佛有阵阵野风掀云直上。

宋岐苍与其对峙着,袍袖一甩,摆出一身官威,怒喝道:“沈年,你好大的胆子,廷尉府办案,你还想阻挠不成?”

远远地,岁岁清咳一声,宋岐苍回过头去,霎时身上的气势蔫了半截,忙不迭跪道:“下官参见公主殿下。”

岁岁抬眸越过宋岐苍跪着的身影,朝沈年望去,隔着重重细雪,她同他目光相撞,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大方报以浅笑,想叫他放心,但平华帝那句“但,沈年不行”又在她脑海中闪过。

须臾,岁岁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宋岐苍,并不叫他起身,而是漫不经心道:“本公主曾经受教于沈夫子,今日听闻沈夫子回京,刚想来拜访夫子,怎么宋大人这就要把人带走了?”

宋岐苍面色一慌,眼前这位可是大鄢独一位的帝姬、圣上最疼爱的小殿下,不是他这等小官得罪的起的,忙陪着笑讨好道:“回小殿下的话,这奸官贺濂江意图谋害六殿下,其罪当诛,沈知安亦有同谋之嫌,下官正奉命捉拿二人回去问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