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貌美心狠(318)
到最后,足足十几声下去,直到尉鸣鹤的嗓子变得沙哑,才有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动静从外头传来。
——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能听出来人的轻松愉悦。
伴着走动声响,一豆大的烛光在黑暗中漂浮摇曳,幽幽点点。
在尉鸣鹤眼中,这点儿莫名燃起光亮,就好像幽冥地府的鬼火,令他哑声闭嘴、身子团缩,尝试站起失败后,便慌不择路地伸手将尚在床榻上的被子拿下,试图用锦被当作掩体。
幸而下一秒,一双漂亮明圆的杏眸在烛火下出现。
在看到沈知姁的那一刹那,尉鸣鹤凤眸中亮起希冀,眼底卷起的光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欢喜。
……甚至,带了几分从前不会有委屈情绪。
“阿姁,你来了!”天子的嗓音沙哑难听,带着不自觉地激动。
沈知姁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在地上、仰着面容的尉鸣鹤,目光冷淡,像是在看一只摇首乞怜的恶犬。
她唇角勾起一抹假笑,娇艳明媚的面庞在灯烛映照下一半明,一半暗,平添三分往日没有的动人冷色。
“陛下怎么了,难道做噩梦了么?”沈知姁缓步上前,眼角余光扫过小香炉,唇畔的笑意变得真了些,不过变真的是嗤笑。
这是从蓝府上抄家得来的好东西,能让人陷入梦魇之中。
这两月来,朝政如预期中稳固运转,四海被天子的暴戾悍然所震慑,皆是恭谨做事;外头南蛮、西渚皆受灾祸,正指望着大定的援助,格外安分;北疆土藩则是传了好消息,和容华的兄长顺利登基,向大定再表忠诚。
内忧外患皆无,沈知姁便不打算再装着痴情深恋。
尉鸣鹤早已被魇住,闻言忙不迭点头,一边伸手抓住沈知姁的裙摆,一边将噩梦内容同沈知姁诉说一番:“……朕就知道,韩栖云野心勃勃!”
沈知姁听后目露惊诧,端着烛台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尖端受到挤压、泛起白色:庄贵妃……是岚姐姐前世的名号,尉鸣鹤今生是绝不会知晓的。
难道尉鸣鹤这梦魇,竟是魇到了前世的一些事?
而前世,在她死后,韩栖云策反了夜影卫,将尉鸣鹤从龙椅上拉下来?
这倒是个……还不错的结局。
思绪百转不过一瞬,沈知姁唇角的弧度愈弯,口吻轻快地询问尉鸣鹤:“既然如此,阿鹤该以防万一才是。”
“不错。”尉鸣鹤手中攒紧沈知姁的裙,眼中惧意未消,恨声道:“阿姁,立刻传楚中书,朕要下旨,立刻罢免韩栖云的官职。”
“还有,太医院与朝阳殿的宫人,全都要惩处!”
“阿鹤是天子,自然都依阿鹤的。”沈知姁扬眉:“只是总得有个理由才好。”
尉鸣鹤面目狰狞,犹有余恨:“韩栖云对朕不敬,配不上夜影司督公一职;太医院无能,不能为朕治疗腿伤;宫人更是无用——全都打上三十大板,逐出宫去!”
“好,我回头便下旨。”沈知姁语调轻快随意地应了,随后蹲下,面上是去触碰尉鸣鹤的掌心,实则是不动声色拨开尉鸣鹤的手,将自己的裙摆救出,旋即平静地对外唤道:“小鱼子,进来服侍陛下。”
就在小鱼子将尉鸣鹤重新扶上床榻的档口,沈知姁在一旁紫檀木圆凳上款款落座,将烛台随手置于桌上,又从袖中拿出巴掌大的暖手炉。
这暖手炉很平常,唯一不同的,就是外头套了一圈虎皮罩子。
看到虎皮,尉鸣鹤尚在恼恨的思绪一缓:“殿中省倒是办事利落,都将东西做好了。”
“那张虎皮都做了些什么?”
沈知姁垂眼瞧了瞧虎皮,想起今日下午尉淙身着虎衣、虎头虎脑的模样,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尚衣局给我与淙儿各做了一件披风,剩下的边角料就做了两套虎皮罩子,还有两双虎皮手套。”
“牛乳团与芝麻团也各有一个虎皮项圈。”
原是要给两个狸奴做兜子的,谁知猫儿们双双胖了一圈,行走时肚子上有个毛茸茸的袋儿,尚衣局只能改成项圈了。
被沈知姁身上流淌出的柔情所感染,尉鸣鹤将魇梦放下,觉得身上疼痛都轻了些:“淙儿近日可好么?朕现在好了些,可以让沈夫人每日带淙儿来看看朕。”
他几乎可以想象出,尉淙穿着虎皮披风是怎样的可爱,阿姁披着又是怎样一副霸气且娇憨的美人图。
即便这虎皮是他冒死换来的,倒是也算不亏。
闻言,沈知姁面上柔色减缓,只是抿唇一笑,就重新提起惩处旨意的事情:“陛下睡了好几个时辰,恐怕还不知道,现下已经子时了,楚中书估计早就熟睡了。”
“明儿一早,我再传他来。”
尉鸣鹤露出不悦的神色:“天子之命,岂容推诿?”
当年叛臣韦武,手握虎威军,不照样是接了命令、漏液觐见?现下不过是一个小中书,他竟是想见见不了了。
“是我觉得,陛下的命令有失妥当。”沈知姁淡然瞥了眼小鱼子,等对方恭恭敬敬、嗖地一声迅速退下后,方正眼望向尉鸣鹤,摩挲着手中的虎皮手炉。
她的话语一如既往地轻柔哄人,口吻却格外平淡,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明日,我会告诉楚中书,让他拟旨,奖赏韩督公、太医院与朝阳殿的宫人。”
沈知姁说罢,轻叹出一声愉悦的气音,细细望着尉鸣鹤脸上的每一寸细节——先是错愕,继而是不解与愤怒,最后又因对自己的信任而强压住的温和耐心。
“阿姁,你说什么?”尉鸣鹤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这些人对朕怀有异心,应是罚、而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