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貌美心狠(338)
一来这些御膳的确是精心调配、有益身体滋养的,二来他怕自己不吃,沈知姁转头就将李氏的事宣扬出去。
其实前年年底就有捕风捉影地传,他有心严惩,却被沈知姁温声细语劝了下来,将惩罚减轻。
然而尉鸣鹤此时再想起这件事,只觉得万分不对劲,心底狠意夹杂着不可置信翻涌:他当时怒气难消,有心折腾,即便只是小惩,可后头影响不小,本意是要朝臣们记住这个教训。
但与温和宽容的皇后相比,他这个天子就显得睚眦必报许多。
尉鸣鹤现在清醒的时间有限,骤然想起此事,更觉心火攻心。
同时,直觉告诉他,这样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
尉鸣鹤咬牙切齿地不去想这些事,但近日生母李氏总是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大多数时候,李氏维持着死前那副不甘心、不敢信的瞪眼模样,少数是李氏在尉鸣鹤面前用过的争宠手段。
其中一出苦肉计点醒了尉鸣鹤:没错,沈知姁手上捏着他的命门,但他身上也还有这条命可以利用!
而且他还有尉淙这个儿子,等过了三五年,淙儿到了上书房,懂了事,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天子父亲的重要性。
李氏的教育也告诉尉鸣鹤:要在孩子的小的时候多接触,种个深刻种子才好。
抬头瞧了瞧容色愉悦的沈知姁,尉鸣鹤长呼一口气,在心中打起腹稿:沈知姁已经不是上书房那个一包糖就能哄笑的单纯女郎了,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真正目的是要见尉淙,所以……
“你是不是要同我说,若是不让你当政上朝,你就要绝食而死,到时候看我怎么收场?”
沈知姁连眼睫毛都没动,照旧盯着书册,口吻平淡,似是早有预料:“你肯定会说,天子驾崩是第一等的大事,其中天子崩逝的原因是一定要查清的。”
“要是被人发觉皇帝是饿死的,到时候太皇太后、宗亲和朝臣们定会闹起来,即便我握着太医院,又有定国公府和夜影司的帮衬,也不一定能保证事事顺利。”
“在这段话后,你便会退而求其次,说要见承恩公、太傅或是老太师——你知道,这个要求我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会顺理成章地,用年节团圆做借口,将要求变成只见淙儿几面。”
“尉鸣鹤,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沈知姁的声音向来好听,今日宫宴上多饮了几盏美酒,更添几分醇美低柔。
然而尉鸣鹤听得不寒而栗,直怀疑沈知姁是不是在他腹中种了蛔虫。
更让尉鸣鹤感到惊悚的,是沈知姁接下来的话。
“可以,我可以让你见淙儿。”
说罢,沈知姁终于将目光落在尉鸣鹤的脸上,似笑非笑地见尉鸣鹤眼底的那一点点不敢置信的欣喜。
她将书册放下,抿唇一笑,作了补充:“只要你将这碗药喝下去,我就立刻将淙儿接过来。”
尉鸣鹤还没来得及放松的脸,瞬间难看起来。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往龙榻角落缩了缩,看向那碗汤药的目光带着惊惧之色。
好像看见了一碗砒霜或是鹤顶红。
沈知姁是要试探自己,还是要杀自己?
尉鸣鹤心中思绪飞速变换,忍不住去觑沈知姁的神色,一副偷偷摸摸的神情。
却只见女郎满脸笑意,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就好像幼童往一群饥饿的鸡鸭面前撒了发霉的馒头屑,然后好奇观察着鸡鸭的选择,一点儿都不在乎可能产生的后果。
沈知姁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让尉鸣鹤被真相碾压的心更受一层创伤。
尉鸣鹤心底情感与理智不断交锋——为数不多的、勉强维持的理智让他毫不犹豫地饮下这碗药,没毒他就能顺利见到儿子,有毒也不亏,更能给沈知姁带来麻烦,他现在这境遇,不就只能拼死一搏么?
况且,上回沈知姁说了,要留他十年,这药有六分可能不会取他性命!
他若是直接饮下,这副不怕死的气势恐怕还能威慑沈知姁三分。
但尉鸣鹤自秋狩重伤后就埋在心里的、不愿就此死去的情绪被一天的绝食所激发。
不不不,他不能赌!
一旦赌输了,他只能白白送命,憋屈地死在床榻上。
可只要他不赌,就绝对还有十年的生路可以筹谋!
十年呢,世事无常,人心变幻。
他不信沈知姁能料事如神。
他是有机会绝地翻盘的!
两种思绪在尉鸣鹤心口激烈碰撞。
像是两头猛虎在厮打,余韵给尉鸣鹤的身躯和脑袋带来痛意。
尉鸣鹤心乱如麻,低吼一声,有所动作。
在沈知姁看来,就见尉鸣鹤满脸挣扎犹豫之色,盯着那药碗看了半晌,忽然扑上去恶狠狠地拿过药碗,又在送到嘴边时骤然失手。
药碗坠翻、汤汁四溅。
尉鸣鹤现在看上去,比上回被沈知姁强灌茶水还要狼狈。
更狼狈的,是尉鸣鹤的神色。
除了先前便有的惊惧仇恨外,多了一抹无望。
是被沈知姁彻底看穿的无望。
“看吧,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这只是你日常用的安神汤药罢了。”
沈知姁笑靥如蜜糖一样甜,很是可惜地叹惋一声,啧啧两句后又凝视着尉鸣鹤:“你果然和以前一样,很惜命。”
要想以命相搏,总得有死的觉悟。
可惜尉鸣鹤是不会有的。
她也是在方才骤然想起,前世她行刺失败后,尉鸣鹤立刻捂着肩膀慌里慌张地喊太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