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108)+番外

元无黎忽然掐住了她的脸蛋，很使劲地掐，掐得她疼出了眼泪。

他压低眉心，冷冰冰吐出四个字。

“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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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璿郡地处偏远，数十年来，本土豪强与恶霸肆意横行作恶，视朝廷的律法为白纸。

元无黎初来乍到的那几年，这些地头蛇没有一个将他放在眼里的，又加上他彼时与病痛作斗争，分不出半点神来，两方便没起过什么冲突。

但如今，元无黎要在自己的封地上施展开手脚，首先就得拿“刺头”开刀。

要立威，就少不了几场血雨腥风。

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收拢权力，又绝不能让平城看出苗头。

元无黎先是间接挑起了几方矛盾，暗中帮衬着可拉拢的势力，引导他们去对付最难对付的势力，这样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几个地头蛇之间的火并——与他这残废的空头郡王，毫无关联。

然而有一天，“火”还是烧到了昙璿王府。

元无黎记得，那日王府收到了暗卫紧急传回的线报，说是有豪强集结了上千府兵，直朝着王府攻打而来。

元无黎的府兵并不多，亲信者更是寥寥无几。

这场棘手的斗殴突如其来，敌人来势汹汹，他不确定自己能有多少胜算。

纵他有心正面对抗，也终究放心不下一个人——

“白银，带她走。”

“我不走！白银你别听他的！我才不走！”戚窈窈倔强地不肯退步，想要挣脱白银的拉拽。

“别任性，”元无黎低叹一声，话音里透着疲惫，“事态危急，生死难测。你先躲好，我才无后顾之忧。”

她反问：“那你的生死安危呢？！”

“……”元无黎沉默。

财宝也走上前，好言歹说地劝她拉她，她却像钻了牛角尖似的，耍着小孩脾气，说什么也不愿离开。

“不要——我才不要，丢殿下在这里——我得在他身边啊——”

白银搂抱着窈窈的腰，窈窈则死死扒住门框不撒手。

她含着热泪，拼命挣扎，低吼道：“我不走！我要和殿下一起——”

元无黎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足够了，”他忽然呢喃了一句。

窈窈怔愣，被白银抱着往后退离，正撞见了他抬起碧眸、深深凝望她的模样。

屋外光线洒落进来，柔和地洒在他眉目鼻唇。

“有这句话……足够了……”他说。

那是戚窈窈隔了很多年，才再次从元无黎脸上看到的神色。

温暖的，明亮的，奕奕神采。

第93章 雨纷纷

永煴六年。

棠县，清江岸边。

船随着水面波澜轻微地晃了晃，船内昏暗不见光，永远有着一股阴湿的鱼腥味，水草臭掉的气味。

白芍眼皮闭拢，伏趴着，身体紧贴着黏腻的船甲地板，侧脸与一只掌心都浸湿在水渍中。

舱外传来男人们的交谈。她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忍着如凿骨穿髓般的头痛，竖起耳朵。

“最近要不还是收敛些？沈玠新官上任，正与我们不对付，怎么也得寻机来个下马威，万一查到了……”

“大家都统一口径，他不会查到的，”另一个男人轻嗤一声，“再说了，咱们怕他做什么？充其量一个小小的县令，出身微寒，背后也没个给他撑腰的。况且，他才从外地调任来昙璿，还能搞清楚本地的门路？”

沈玠。白芍默念了这个名字。

她最近总能听到人们议论沈玠，好像是新来的县令。不与棠县的恶霸们同流合污，是个清廉正直、一心为民的好官——当然，这只是白芍的猜测，因为沈玠此人在那些男人口中“是个难缠的”——能让那伙贼人忌惮的，一定是个好人。

船艄的甲板又摇晃了几下，船身变轻了。男人们似乎下了船，踏过老旧的木板登上岸。

有谁掀开竹帘，向船舱内探头，确认了女孩正安静地趴在地上，才又出了去。那人没离开，就坐在船艄处大口喝酒。

浊酒与烧鸡的气味飘了进来，水面凉风习习，偶尔能听到蛙声一片。

黑暗中，白芍睁开了眼睛。

缓慢地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腕，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摸索着，手指探寻到了手腕上的铁镣铐，摸到了锁头卡着的一小截渔网。

方才她佯装顺服，哄骗男人解开她的镣铐才能“过足了瘾”，男人便向外吆喝着让雍父拿来钥匙。

等上锁时，她又假装乖顺，表示可以自己关锁。

实则趁机垫了一小片渔网，仅仅从表面看上去是锁上了。

“啪嗒”，锁簧弹开，白芍浑身霎时紧绷起来。她一动都不敢动，气都不敢进出一口，确认了那细微的轻响没有传到雍父耳中。

她小心地爬起来——这可不大容易，船停泊在江上，但凡她动作大一点，就会连带着船一起摇晃。

她能完全站立起时，已过了好半天。刚站起那会儿头晕目眩，待缓了缓神，白芍悄没声息地挪动步伐，展开双臂保持平衡，用脚尖行走。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船舱的另一个门前，很慢很慢地掀起竹帘，很慢很慢地挪了出去。

扒住船舷，她看好了方向，慢慢沉入水下。

虽是夏夜，水仍是冰凉透骨的。白芍可以憋很久的气，只是在水下即便睁开眼也看不清，就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似乎靠近了岸边，猛地从水中浮上来，却连大口喘气都要抑制着声响。

夜里，白芍就藏在岸边的草丛里。她知道雍父喝完酒，一进船舱，就会立刻发现她逃出去了，也一定会叫上帮凶们一块儿找她——就像她之前试图逃走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