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19)+番外
流萤从柜中抱出几摞丝绸布匹,放在桌上,任戚窈窈挑选。
“从前,人都喜把雍羽比作‘菟丝子’,鄙嫌她靠吸血男人而生。因为传言说,她凭美色上位,又与许多男人不清不楚,尤其是和裴司空。二人偷欢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五年前陷害裴司空、弑杀先帝、助昙璿王谋逆,更是民间口耳相传的话柄了。”
戚窈窈依次展开每一卷锦缎,最后望着一块大红色、有金线绣着垂枝海棠纹样的布匹,看了很久。
“后来呢?”她摩挲着布料,不经意地问,“后来,昙璿王去了哪里?”
“他死了。”
“……死了?”
流萤点头,摊展开窈窈选中的布匹,取出针线、剪刀、还有衣饰样子。
“五年前一场宫变,皇室内斗,一下子死了三个王,就连先帝也遭遇不测,”
流萤凑近她,睁大了眼睛道。
“有宫人目击,是雍羽亲手杀了先帝,听说用的,还是最简单暴力的方式。”
窈窈也睁大了眼睛:“这么离奇?”
“可不是嘛!”流萤没收回目光,依旧紧盯着戚窈窈,“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一桩悬案啊!”
窈窈翻了翻所有样式图案,指着另一个道:“也做一件这个吧?辛苦了,小流萤。”
“好,没问题,”流萤应了一声,又继续了方才的话头:“当年昙璿王谋反,攻皇城,却被堵在了北宫门外,被砍成了肉泥,尸骨无存;雍羽在宫内凌霄阁弑帝后,也被赶来的中军弓箭手射杀,跌落高墙而亡,尸身被嫉恶如仇的兵士所焚毁。”
“再后来,裴司空从边疆赶回平城,铲奸党,肃清朝野,扶持十岁的太子登基——就是现在的熹平帝,文昭裴皇后之子。”
是裴西遒的外甥,元栩。
戚窈窈点了点头。
“所以,裴西遒除了这一条花花轶闻,便没有别的……”她斟酌了一下用词,“破绽?”
流萤抿嘴苦笑:“确实没什么有用的讯息。此人平日堪称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戚窈窈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促织,”流萤叫她,“七日后,我假借送冬衣的名义去西楼与你见面,拿解药给你。”
促织,戚窈窈在梅花台的代号。
“只是……”流萤苦恼地望着她,“那时,将会有新任务一并交到你手上。若再没有按期完成……贵主她,怕是……不会允许我带新的解药出来了……”
第18章 伫倚危楼风细
永煴十年春,三月三,上巳日。
春欲尽,日迟迟;月分明,花澹薄。
十八岁的裴西遒,无论如何也不敢想,他平生第一次心动之人,那个浑身闪耀着纯质美好的女子,就是旁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话柄——昙璿王妃,雍羽。是有夫之妇,更是人人避之若浼的“妖孽”。
他惊惶,心窒,根本无所适从这惊天动地的事实。
心乱如蓬麻,越是想纠错、理清,越发的凌乱无序。
整整那一天,他都难得的心不在焉。引得麟锦时不时把手伸到他额前试探,问他是否生病了。
当晚是沐兰节的主宴,裴西遒卸下了明光铠,换上华服,作为武翊侯世子前来大殿参宴。因着羽林卫例行巡视的缘故,他到得有些迟,筵席即将开场。
偌大的殿内金碧辉煌,远远可见,至高的黄金主座坐北面南。
金座上,坐着身穿龙纹冕服的男子,端的是风雅蕴藉,容貌俊美。
当今圣上,时年二十六岁的永煴帝,元隽行。
“雁回,快落座吧,”元隽行亲切地唤着他的字,抬手示意其平身,微笑道:“为着这沐兰宴,我们裴中郎将可谓忙前忙后,劳碌无休。倘若文昭皇后尚在,只怕要怪朕,总恣意差遣妻弟……莫杵在阶下了,雁回,你我本是一家人,无需拘束。”
裴西遒感受到,周遭稍静了些,有无数道目光向他投注。
“谢陛下。”他一板一眼地行礼,目不斜视,亦不多言。
随即有宫人半躬着身,抬手引裴西遒走向既定的席位。
元隽行收回眸光,不知在想些什么,握起酒樽,拇指指腹轻轻按在凸起的雕饰,反复轻擦。
帝座斜后方,在那由缤纷珠玉串成的垂帘之后,有道倩影缓缓现身,隔着珠帘道了声:“陛下。”
“长公主,”元隽行侧过脸,与她朦胧相望,眸中好似一瞬间擦燃了燧石,“一切可好?”
“托陛下的福,”帘后,元珺炆不冷不热地答,“不过尔尔。”
沐兰宴理应男女不同席,长公主则是唯一例外。
每逢国宴,元隽行都会为她在珠帘后安排席位。
就在他身后,仿若如影随形。
——天子自幼与长公主关系甚笃。
人都这么说。
席座间,裴西遒甫跪坐于案几前,便不由自主地微抬起眼眸,向四周看去。
正对面那排座次,尚有一处位置空着,坐东面西,就在金阶下,是除了珠帘后的长公主外、最靠近皇帝的席位。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发现平日见过的王公大臣们都已到齐。那这空位,是留给谁的呢?
元隽行抿了口酒,也在注视那个空位。
“已经这个时辰了,昙璿王怎还未至?”帝王发声,殿内渐静,“来人——”
宫中内侍赶忙躬身过来。
元隽行却摆摆手,直将御前武卫传来吩咐。
“去请昙璿王来,”元隽行笑意幽深,声如鸣钟,“隆重些,诚恳些。昙璿王身子不好,腿脚不便,许是因此误了时间……这样罢,太子不是有个步辇在殿外?你们去取来用,好生拿它……护送昙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