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205)+番外
我在名为私心的阴暗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呼喊。
上瘾的,是你的名。
天地宽广,我甘愿拘囿于你的名姓。
我默默咽下甜涩交织的思慕,等你来读懂。
不,也许你根本不必来懂。我不想你窥破。
因为你是天边明月皎皎,是我这残缺的一生,永远不配得到的美好。
在久远的传说里,清江不能言语,神璿爱憎焚心,昙天降雨而竭,秋棠追悔泣血——所谓“海棠洇血,情怯难言。”
而我不能将那痴狂对你诉说,因为,我不能。
身份不能,身体不能,心智不能,一切的一切都不能。
我想,至少要等到我夺回失去的权位,才有资格对你说出口罢。
否则便是我自私透顶,妄图以这残废的人生侵占你的美好青春。
你的掌心,至今仍有那道泛白的疤痕。我每瞧见,都愧疚得窒息。
我好像的确拖累了你太多年。多么希望,我也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任何力所能及的小事也好。
却是越来越绝望地发现,残废如我,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阿羽,我最痛恨的是我自己。
我年长你那么多岁,本该更懂分寸,更当持重自守,做个值得倚靠的兄长。
终究还是,放任自己挣扎在荒唐的执念里,一天比一天扭曲,病态。
最后彻底演变成错误的模样。
所有复杂的心绪,像把原本精美的瓷器重重摔落在地,满地的碎片。这些碎片边缘锋利,在我心上割开了数不清的伤口,从未愈合。
你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你与我,整整两年不曾好好说过话。
我不断麻痹着自己,反复编织着同一个谎言——等到夺回失去的一切,所有遥不可及的美好幻梦,终会成真。你也麻木顺从着我,帮我一同编织这个虚无缥缈的幻梦。
直到——
落拓第十年的那个春天,你遇到了喜欢的人。
你一定很喜欢他。
沐兰宴上,我从混沌不清的醉意里抬起眼帘,正见你与他对视,看你不顾众人目光,踏着鼓点走到他身前敬他一杯酒。你们的眼中,唯有彼此。
我心口一阵发疼,内里猝然升腾起了前所未有的酸涩。
没过多久,隐约听到你说——
“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宝石,是松绿色的,带了点灰褐,光照下似碧波映夕晖。”
你回过身来,深深凝望我,柔柔地道:
“——是我们殿下的眼睛。”
我怔怔然忘了眨眼,心在这一刻,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明知,你说这话,是为了扮演好我王妃的角色。
我却还是,无可自控地沦陷在你温柔的目光里。
长醉不愿醒。
可是阿羽,落到我身上的这份温柔,是假的,你一次次笑意明快地奔赴他,才是真的。
多少个瞬息里,我凝望你,而你凝望美好的他。誓言天荒地老,就谱写在你们灼视间。
谁又为谁,失了神?
沉睡的疤痕狰狞撕裂,心头便似血涌如注。
阿羽,我起初以为我是嫉妒你的裴郎。后来渐
渐想清楚,嫉妒,总带着几分恶毒——想将对方毁掉、想看对方笑话。但我没有这些。
我只是羡慕,很羡慕,特别羡慕。
我羡慕他与你年岁相同,青春正盛。
我羡慕他能站起来,纵马拉弓意气风发。
我羡慕他拥有光明的过去,光明的未来。
所有的这些,我都没有。
我已一无所有。
我不能陪你去阳光照耀的林间策马漫步,不能托住你腰际抱你起来转圈,不能为你拂去发顶落花,不能牵起你的手带你前行。
他明朗,矫健,一身正气,年轻有为,会疼人也招人喜欢。
我阴暗,残废,死气沉沉,病躯衰弱声名狼藉,只是个累赘。
阿羽,我想看你幸福的,可我同样极尽惶恐,好怕你心里装了他,就再也不愿回到我的身边了。你是我撑下去的唯一寄托,是牵连着我与这人间的唯一浮丝,没有你,我当真如堕深渊。
这份惶恐,催生了更强烈的偏执。
正月某夜,你哄我睡后,还是去找了他。
我从梦魇中惊醒,心悸得仿佛要猝毙。
醒来时,你不在我身边。
我只能去质问白银,疾言厉色质问她,为什么总是纵容你逃出去找那个人,为什么不遵从我的命令留住你。
白银望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最后笑意苦楚,沾染了疲态:“我只是觉得……”
“她或许,是我们这些人中,”白银轻声道。
“唯一,一个……可以活得……”她喉头哽咽,话音断续。
“稍稍轻松些的啊……”
我听了,心好似被重锤猛击。
默然良久,终是再难成言。
七天,我等了七天,等不到你归来。
我是真的怕了,阿羽。
真的,熬不住了。
那天我放任执念成魔,又与你爆发了矛盾。
阿羽,其实我的愤怒与偏执来源于我的无能,并非因你。其实我只是恨透了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没用的废物。
你夺门而出,我跌倒在地,疯狂捶打双腿,自毁的冲动便如山洪雪崩,彻底湮灭了意念。
是的,自毁,早在昙璿时我就多少次生出了自毁的念头,只不过一次次都被你拉了回来。
直到赤金锭跑过来安慰我,直到你也返回,默默扶我起来。
你鼓励我重新振作,你与我冰释前嫌。
总是你拽我脱离深渊。
我躺在榻上的时候,你在我手心写下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