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疏(266)+番外
来了,也没什么可惧的。他真下死手,她敌不过,他若放过她,那更无需惧。
加之她还有一层底气,这底气,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是翟离那句话,‘我不会让赵琛动你。’
影儿坚信这句话,只因她明白,翟离不可能会让赵琛来左右她的性命。
又想起了他的名字,影儿心间泛起燥意。
走到半路时,遇见急匆匆来寻的水央。
影儿瞧她面色发紧,又颇为着急,便蹙眉问她:“出什么事了?”
水央捋着气,双眸带着欲言又止的为难看着影儿,终是凑过去说道:“院里,来了人。”
来了人?
影儿猜大抵就是青松卫,不然水央何至于紧张成这样。
她不问,也不等水央出声,便抬步往回走,既是已经遇到了,躲无可躲,也无需躲。
可当她推开门看清来人时,是倒抽一口凉气,她真的不愿,见到与他有关的人。
来者,连升。
连升立在芭蕉边等着影儿,瞧见她来,他真是做不出什么好脸色,又顾及些琐碎事,故而是压着不满,对她开口:“夫人,别来无恙。”
夫人二字,让影儿全身别扭,她呼出一口气,眼底结着冰地看他,冷漠开口:“你来作何?”
“奉爷之命,来救夫人于水火。”
影儿的身子迅急一紧,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连升,又收回眼细细回想着山上那一幕。
许是看出影儿的心思,连升上前两步,说道:“爷已经死了。拜夫人所赐,血尽而亡。我来,是奉爷生前交代,助夫人,脱开圣上。”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捏在手里看着,逐字说道:“这是爷写给夫人的,夫人只要看了,圣上那处,便不会再寻夫人。”
影儿看着连升手中的那封信,她问道:“你是一直跟着我,还是一直跟着青松卫。”
“不重要,只要夫人看了,往后,我再不会出现的。”
影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内万分纠结。
不想和他再牵扯任何关系,可转念一想赵琛,又是只有他能应对。
僵持,到云散月现。
影儿还是抬了步子,缓步而去,捏住那信封一角,一点点收到自己手里。
“你来罢。”
影儿拿了信进屋,等水央换了灯芯,她还是立在桌边,捏着信发呆。
无人催她,却又好似天都在逼她。
她吐出一口恶气,不再犹豫,将信展开。
翟离的字体,温润中带着苍劲,她多熟悉,一笔一划,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那些被她剪碎烧尽的文字,此时,却是一个个跃然纸上,好似提醒她,烧了又如何,终是还要再见的。
影儿视线落在纸上,逐一看去。
‘吾妻影儿,你焚了信,绝了心,意在断了情。你对我定是失望至极,对我全然无了情谊。我不敢承认,过往你对我的依赖,对我的依靠是因我藏了本心,因我伪装得当。你说我的本来面目狰狞丑恶,让人只会想要推惧,想要远离。我知,我也在控。
可我在意你,发了疯般的在意你,在意你到了骨子里。只有我知道,我在你面前,近乎卑微,近乎孱弱。你对我起了叛意之时,我瞬间的反应不是责怪,不是愤怒,而是极端的恐惧,我惧你心里不再有我,惧你会离我而去。
试探你后才知,你仍是怕我,你为何怕我?为何会是怕?我如何做?我要怎么样你才能把一颗心灌满我的名?
我对你推心置腹,与你说清道明,可毫无用处。我反复推敲,仔细反思,亦是毫无用处。
只有在伤害你的时候,我才看得到你的脆弱,只有你脆弱的时候,才会对我依赖,对我妥协,对我卖弄。
我渐渐分辨不清,对你是爱是恨,我爱你的一切,你的疯癫,你的谄媚,你的讨好,你的逢迎。
也恨你的一切,你的背叛,你的刺探,你的倔强,你的任性。
我常常感到无能为力,这种虚空令我暴躁,令我愤怒,令我痛苦至极。
万事皆空,我因你而疯。
你我初识,你还小,那么天真纯善,我本意妄图躲开你,生怕自己毁了你。可我克制不住,满心都是你。
你我走到这步田地,望穿天涯,终是好似一场戏,曲终人散,空留余音。
我无法承认我的过错,因我无法承认我对你的爱尽是伤害,这份坚持,全是我的倔强。
与你相配。犹豫了这么久才懂,我始终在为你一个人而活。
我想过放了你,想过杀了你,想过仍然去宠你,还想过彻底摧毁你。
终是一步都迈不出,却又迈出了每一步。
你从前总是笑着对我说,对我满心欢喜,满心情谊。我每每听闻,都觉嚼蜜。
何时开始,你看向我的眼里,无了浓情,散了甜意,留下的是随然,是满不在意。
我对你陷得太深,终是以爱为名,毁你一生。
若此生重来,我亦复如斯。
你我二人,前世今生,往后万世都会缠在一起。
我对你忏悔,对你道歉,对你放下一切尊严。
可我松不开手,影儿,你该庆幸,你还是动了手。
你也会庆幸,你动过手。’
影儿两眼发酸,不是触心伤感,而是觉得空乏。
这封信,他是何时写的呢?他竟是能预判这么多步。
将信揉成一团,影儿看向连升,其为何意,不言而喻。
连升眼里布满了无言的可惜,他轻轻点头,而后一步步后退,临出门时,背对着影儿道:“连决,会送爷的另一封信回京,亲交圣上,那些青松卫,我会去摆平。夫人,若你还记这多年的情谊,打醮的时候,也念着些自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