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疏(29)+番外
果然刚出垂花门,连决便拱手对着禁军道了稍后。
翟离是当着圣上的面对禁军说离府之时会有人拦,无需多管。
几人便对视一瞬往前多走了几步,让出些空间来。
“爷有何交代?”影儿微睁大了些星眸,露出些疑虑。
“无甚话交代只一剂汤药,需得夫人服下再走。”
说着抬手露出一个茶盏,小半杯浓黑的药汁泛着苦涩的寒光微微晃动着,“圣上咳疾,恐有传染,服下便无碍了。”
连决嗓音压的很低,影儿神色有些僵硬的看了眼禁军,抬袖挡住茶盏一饮而尽。
苦迷了眼的影儿硬眨了冒出泪花的卷睫,含下连决递来的蜜饯,挪步前去。
按着微微紧张的情绪出了府直到坐上马车,那种久违的心慌与焦虑渐渐漫上心间,又开始了。
指尖开始慢慢浮上凉意,恐慌从胸口处一点点扩散开去。
这几日淡如水面的内心开始
暗流涌动,飞在九霄云外的理智开始逐渐拢了回来。
那原本的紧张、惶恐、苦闷一波接一波地奔涌而来,似浪般将影儿狠狠拍下。
影儿从未觉得进宫的路如此漫长过,直到车夫那声拉马喊停地声音响起,影儿所有情绪猛然聚集在一处,顿觉全身血液似都在倒流般的难以承受。
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难受。难道是方才那一盏药汁?
可是连决送的药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强压着自己的不适跟上脚下利落,行时带风的带领太监。
她被带至了福宁殿。
影儿低着头进殿跪下问安,她知屋内每几步便有伺候之人,人数之多从她望着地都能映入眼帘的鞋尖便可判断。
可屋里一片沉寂,静的滴漏之声都如雷贯耳。
半晌一阵轻咳,堪堪止住又是一阵接不上气的剧烈猛咳,影儿弓着身子卑微的跪在冰凉的地砖上不敢有丝毫动静。
殿内一阵忙碌,蜻蜓点水般的脚步声逐渐止住后,又过许久,“楚阳替你求了不少情。”
影儿一顿,身子弓的更低,接着一阵清嗓动静,“起来吧,身子不好也别跪着了。”
小太监一阵风一般矫健地飘至影儿身侧,虚抬着手恭请她。
“过来些。”
如冬日挂霜松针般的嗓音,拒人千里又刺人心间的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影儿忍着久跪的不适,尽量轻巧的挪至龙榻前,始终低垂的鸦羽下伸进来一块软垫,垫在了地上。
影儿急忙跪下,仍旧垂着头等着,听见圣上饮了茶又轻咳了一阵,突的眼面前飞过一本札子:“老三查的东西,这一本是关于隋堇的,你自己看看吧。”说完一阵漠然无话。
眼前这一本札子关乎整个隋府上下百人性命,影儿紧张的彷徨着,她努力咽下已经在重重颤抖的声线。
用力稳住自己的双手拿起了那本轻巧又薄的札子,翻开来看...
开篇寥寥几行,她一入目浑身便僵硬的定住,随后才是细写的每一条罪证...
影儿不知自己是如何看完的,不知自己的反应有无失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翟府。
耳里心里只有圣上那句:“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念在楚阳,留你一命。”
她没想到知道最终结果后的她会如此平静,一声不吭,一瞬未闹的回到桐芜院。
好似之前刚刚回神的状态突的消失不见,她接过晚灵重新为她倒得芍药花水缓缓饮尽。
坐在窗前望着满苑的菊花,内心竟是毫无波澜。
不解
怎会如此?
不是不愿意去想,而是脑中空空,毫无思绪,拼了力也拎不出丝毫念头来,身子只想呆坐着,许久心里也只是冒出翟离的模样。
有些想他。
第15章 除了我,你再无人可依
翟离从始至终坐在福宁殿内的鹿角交椅上,熟稔且稀松的将影儿的所有表现收入眼内。
交椅在床榻东侧稍远之处,这间屋子,谁又敢刻意打量呢?
故翟离那健硕修长的身形是随意懒散的搭在椅子上。
他很满意影儿的反应,从紧张到惊愕再到平静的不带一丝痛苦的离去。
对那从最初的入体的药丸开始,到苦药,再到芍药花水,直至血丸和今日那碗盏药。现在影儿明显变了,只剩将最后血丸服满一个月,那药在体内便彻底定了。
“可如你意?”圣上沙哑中仍带威严的诘问指向翟离。
“你比你父亲隐忍。”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猛咳。
翟离步履如风地行至榻前,把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分寸,只稍稍拱手后便正视着圣上。
圣上身着明黄色寝衣歪靠着,消瘦许多,全然没有了前些日子的威严庄重,“太子不冤,你也不冤吧。”
说完便冷眼不含温度的睨着他,波澜不惊的眼里尽是对人心不古的看透。
翟离坦诚一挑眉,事已至此,还需何言?
“圣上宽心,这盛世必将绵延下去。”说罢挺直了脊背,气定神闲地坦然回视着圣上。
二人对视的双眸中尽是暗流,一阵轻咳打破这纠连的气氛后,圣上颔首抽回视线低头抿了唇,随即吐出浊气摊开手掌,小太监会意立马奉上明黄丝绸手巾。
圣上掩唇半晌,“肱股之臣,是你该做的。”
说完那看向翟离的眼神中撤出些王者的气势,涌现了一位父亲为自己骨血留下顾命大臣的希冀。
没得选,只能是赵琛。可他,太过温润。
*
这局大棋最后一子落定时,棋局内外的众人是各自心思。
被吃透的隋府犹如密网中的游鱼一般,已经再无可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