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李善情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他碰了碰庄叙的手背,又抚摸庄叙的无名指,将庄叙摸醒了,对他说:“小庄,你还是去客房睡吧。”
庄叙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迷茫,低声问他“几点了”,李善情告诉他时间,他又摇了摇头,说“我再陪你一会儿”。庄叙的一会儿够久的,李善情实在是困,又睡了过去,一直到清晨六点,护士来了,推李善情去做术前准备,庄叙才离开李善情的病床。
与第一次的植入手术的大体顺利不同,李善情的多腔医疗舱植入出现了各种小意外。
他后来才听医生说起,术中他的皮肤突然因从前未过敏过的胶布变得红肿,好在及时更换,没有造成太大影响。由于身体太弱,术后也仍旧躺了许久才醒,迷迷糊糊觉得不舒服,喉口肿得无法发声,眼睛都难以睁开,是又对药物中的某种辅料出现迟发性的过敏。好在早有预案,团队的人员及时调整了药腔活性,排查出致敏物,又度过了这一场难关。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庄叙几乎寸步不离。由于对麻醉剂的反应极为强烈,再加上严重的术后反应,最起初的一周,李善情四肢都沉重得难以抬起,只知道有许多人在他的床边来去,听见许多熟悉的声音。
有时恍惚间,李善情觉得人生的十几年没有发生,记起自己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住在医院,常常病得爬不起来,有意识的时候,盼着有人能来看他,和他说话,然而人们真的来了,他又敏感地怀疑自己只是一个道德负担,发誓要再坚强和活泼一点,决不能不讨人喜欢。
唯独不同于从前的是,庄叙几乎是强势地挤进了李善情在医院生活的所有缝隙,不必说怀疑,连偶尔因康复过慢而可能产生负面的情绪,也很难有空产生。
当两周后,李善情可以起床后,他们时常在医院无人的地方闲逛,没过多久,李善情已比了解群英医院更了解这里。
李善情如今也已能把轮椅操作得像人腿一样,过上了能行动得很快的日子。李善情喜欢开快车,也喜欢开快轮椅,一度想要研究如何将轮椅的限速突破,不过刚连上程序,就被庄叙发现,严厉地制止。
随着身体缓慢的康复,手术完成的第三十五天,庄叙终于被李善情催促,回公司办了一天工。
那天下午,李善情做完检查,一切都好。他自己操纵着轮椅,心情很好地往前滑行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两年来几乎已经习惯的肌束震颤,似乎很少再出现,而虽然保持着最先进的治疗,手指仍旧正缓缓出现的无力、麻木和颤抖,好像不知何时正渐渐减轻。
他立刻给庄叙发消息,送去这一好消息,庄叙给他打来电话,打通却不说话。
李善情听到他那边似乎有声音,像什么会议在进行,和他开玩笑:“这么急?不会是高兴得不会说话了吧。”
庄叙莫名“嗯”了一声,李善情没想到,听见庄叙和对方说要出去打个电话,等了一会儿,听到庄叙说:“明天不来公司了。”
李善情说平时看不出他这么不务正业,开会开了一半都要打电话,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好好学学李总的工作为重,庄叙也不反驳。
“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二十五岁的,没想到现在已经过了,”李善情又感慨,“小庄,喜欢我你吃了好多苦。以后我会对你很好,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对我好可以,”庄叙的声音好像有些笑意,对他说,“……但我没有吃苦。”
第59章-第60章 黄昏与清晨(完)
-黄昏-
当一个健康的李善情重新降落在滨港时,北半球正式进入夏天。
庄叙的集团里有些事不能再拖,需要集中处理,比李善情早回滨港几日。从前他们确实聚少离多,但自庄叙搬到番城,很少有超过三天不见面的时候,因此庄叙对与李善情相处的需求也已无限扩大,再不能与从前相比。这天下午,他去机场接李善情,便到得有些过早,只好先待在休息室等。
半小时后,透过玻璃窗,庄叙见到那台李善情原想要留给自己的飞机接近,降落在跑道。从休息室的角度看不到夕阳,只看见长长的阴影压住草坪与跑道线,而后飞速地向前。庄叙便又一次确认,那封让自己时时刻刻在意着的遗嘱,终于因时间的流逝而出现纰漏,成为了一份不再具备正确性的失效文件。
而由于某位声名远扬的大人物的大驾光临,滨港也派遣出几天适宜的温度和一颗太阳,对他表示欢迎。
李善情从廊桥走出,步伐较从前盈不少,且有一种跃跃欲试的起跳感。半个月前,医生说或许明年开始,李善情可以尝试轻度的力量训练,让他十分期待。虽然还没有开始锻炼,但李善情现在遇见人便进行自己的健康宣传,频率相当之高。
庄叙都已经听不少熟或不熟的朋友,在不同场合旁敲侧击:Noah身体是不是好了许多?听说Noah可以开始运动。
三月底,李善情和庄叙各自通报过董事会,在番城注册结婚。两人结婚的事,该知晓的人已都知晓。但由于李善情个人的原因,鲜少有人会直接对他们两人问起。
庄叙以前只是有些怀疑,如今和李善情在一起形影不离地待了这么久,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主要因为只要是涉及庄叙,李善情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
他对舆论的控制欲本便很强,似乎总觉得若有太多不相干的人了解他们的婚姻,会对庄叙造成不好的影响,明明自己阅读到某些反对他的论点,还常常发笑,却不愿庄叙被人评价,也不允许他们的关系在任何公开的网页被大量讨论,哪怕庄叙明确地表示“董事会都过了会就是能接受”、“我无所谓”,李善情全然不听,一意孤行,平白无故花了不少公关经费,塞给各家媒体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