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开齐好像老了些,头发花白,眼神掠过李善情的脸,表情僵了僵,一副很排斥的样子。李善情不以为意,站起来走过去,想和他打个招呼,刚走近他,说“周总,很久不见”,周开齐的手机震了,拿出来,李善情看见了庄叙的名字。
周开齐一定觉得这电话来得正好,说“不好意思,得接去接我们庄总的电话”,便按了接听,往反方向走,李善情不知自己是幻觉,还是真的听见了庄叙的声音。
那是近得不能再近的,一年来离李善情最近的庄叙的声音。十分冷静,十分平稳,也十分得轻,像丝绸和银器,从周遭嘈杂的空气里冷冷地浮过,很不容易才为李善情的耳朵捕捉到。
李善情看周开齐走远,眼前出现了将近两年前,庄叙在他的病房外面的医院休息室里吃汉堡的背影,重新感受到了一种已经断裂的联结,然后听到怪声,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表因为心率过高而报警。
这天夜里,李善情睡在酒店,凌晨三点时忽然醒了。
他全身燥热,出了一身汗,很罕见得出现了平时不会有的状况,有些不知所措,莫名睡不着了,去浴室冲了个澡,竟还是没有完全平复。
李善情又躺了一会儿,难以在这种情形下入眠,硬着头皮想找方法解决,虽有理论,从未实践,试了试觉得实在是不行,想要放弃,却忽而想起了一年前他生日前夜庄叙来找他时,庄叙吻他。
李善情闭起眼睛,恍惚地想着当时庄叙嘴唇的温度,又过了一会儿,李善情的理智燃尽,左手摸到手机,给庄叙打去电话。
仍旧是无法接通,不过也不要紧,李善情的手机掉在床单上,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也忽远忽近。
过了段时间,李善情发出了一些声音,容忍自己叫了一次庄叙的名字,而后不再有多余的力气。空气里飘来不好闻的、孤独的气味,身上和衣服上也出现了不容忽视的不洁净。
他躺了一小会儿,起来洗澡,电话已经自动断线了。在浴室里,他再一次不能控制地想到了周开齐电话里传出的庄叙的声音,那么轻,那么近。李善情好在一惯没什么羞耻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将喷淋头开到最大,水浇在他的背和头顶,没有过多久,他一手按住了玻璃。
第32章
周思岚并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他大学念了会计专业,毕业后进入维原生科工作,起初在财务部门,待了三个月后,又离开了财务部,进入集团总办,给庄叙做助理。
调职原因复杂,有父亲的提议,也是他自己的意愿。
庄叙的母亲去年进行了六个周期的化疗,联合靶向和免疫治疗,效果尚可,但身体一直恢复得不好,难以达到转化治疗的手术标准。庄叙原先没有助理,又不愿在这一方面过多依赖秘书,使得周思岚的父亲总心疼庄叙在生活上没有能够信任的人,常常在家唉声叹气,感慨庄叙这样好的孩子,亲缘的运气却这么浅,在集团发展到最紧要的关头,父亲急逝,好不容易将事业推上正轨,母亲却旧症复发。
夏天没过去多久,庄叙的母亲又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周思岚了解得并不清楚,只知庄叙那时候不是住在医院,便是住在集团里,已经许久没回过家。
十月底的一个夜里,父亲把周思岚叫去书房,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去总办暂时帮帮庄叙,周思岚本就很想多为他从小敬仰的哥哥做些事,立刻同意了。
到了总办,周思岚上手得很快,承担下以前由秘书来做的许多工作,每天陪在庄叙的身旁,替他打点生活琐事。
或许是因为两人从小认识,关系一直很亲近,庄叙对周思岚不像对旁人那么生疏,愿意和他多说几工作之外的句话,不过几乎都是对周思岚的关心,从不会提到他自己。
庄叙二十四岁生日这一天,周思岚陪他在实验室大楼的会议室里,听各部门负责人的年度工作汇报,从早到晚,没有几分钟休息的时间。
周思岚准备了一份礼物,放在车里,不过庄叙没有提,像完全不打算庆祝,他也不敢拿出来。直到父亲给庄叙打电话,问他:“晚上忙完了,来不来家里聚一聚?我问了元霜,她说好久不来,也想过来坐坐。”
庄叙想了想,同意了。
汇报会议结束之后,太阳已经西沉,庄叙脱下白色的实验服,里面穿了一套灰色的西服。周思岚替他收好实验服,两人一道上车。
庄叙生日是一月初,滨港又度过一岁,而庄叙执掌集团,也已有四年。
周思岚坐在庄叙旁边,余光看见庄叙垂眸查看手机上的文件,忽然想起庄伯伯刚刚去世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庄叙穿西装的样子。当时庄叙真是庄叙哥哥,看上去还很青涩,白皙高瘦,面孔年轻得几乎稚嫩,像个要去参加什么演讲比赛的大学生。
而且那时候,庄叙也还会有些写在脸上的情绪,周思岚记得十分清楚。
有一次他去庄叙家里,碰到被元霜阿姨带回家吃饭的李善情,两人正在聊报考大学的事,庄叙一进来,看见李善情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下就生气了,拽着李善情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拉出去。
时间实在过得很快。周思岚看着窗外的景色,和庄叙手腕上庄伯伯留下的手表,在心里想。
现在周思岚从滨港大学毕业了,李善情成为了Noah Lee。
周思岚成天听见父亲在家里骂诺陆生物科技,以及NoaLume对社会道德体系造成的不良影响,总是能在行业新闻和杂志里看到那张非常漂亮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