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所有人对李善情都是很关心,心疼他身体不好,欣赏他聪明,都很喜欢他,没有人像庄叙这样。
李善情觉得不服气。他本来就喜欢骚扰庄叙,现在又无聊,心灵也很脆弱,就开始打字:“我一天没有找你,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等了二十分钟,庄叙也没回,他只好关了灯,闭起眼睛,有点委屈地睡着了。
早晨六点,护士来替李善情擦药,把他弄醒了。八点和父母一起在客厅吃了早餐,父母就都去工作。
玛丽从家里过来陪他,稍稍埋怨了他几句。李善情哄了哄她,两人坐在起居沙发上看一部非常无聊的电视。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玛丽看着看着睡着了,睡得很香。李善情上午的吊水挂完之后,见她还是没醒,轻手轻脚给她盖了条毯子,就偷偷溜出去,去医院就诊楼和住院楼北侧的小花园里散步。
易英医院的花园非常小,其实没有花,只有一些树木,几条窄窄的步道,和几条长椅,上方是玻璃穹顶。
知道这花园的人不多,四周很安静,太阳可以直接从穹顶照进来,又能散步又有座位,很适合病人散心。以前住院时,李善情最喜欢的就是这里。
他慢悠悠走了几圈,坐在长椅上休息发呆,计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回学校,想了一会儿,一名极瘦女士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和李善情的母亲差不多大,长相莫名让他觉得眼熟,穿着一身黑色。大概没想到花园里还有人,她见到李善情,微微一愣。
“您好。”李善情很擅长讨长辈的喜欢,主动对她笑了一下。她也对李善情点点头,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下,说:“不常有人来这个地方。”
“对啊,”李善情附和,又道,“不过我是这个花园的常客,反正易英医院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这么巧啊,我也是。”她的笑容很淡,一笑起来,原本她身上浓郁的哀伤气质,忽而消解了了些,变得温柔。
也是这时候,李善情忽然之间想起来,他在有关维原生科的新闻里看到过她,她是庄博士的太太许元霜,庄叙的母亲。
“我来复查,”她告诉李善情,“你呢?”
“急性荨麻疹,”李善情回答,“我身上有很多毛病,所以常常来这里住。”正盘算着要怎么如实告诉她,他已经认出她的身份,再顺势介绍自己的母亲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压着怒气的声音。
“李善情!”
庄叙不敢相信李善情居然会找到母亲复查的医院里来。
他平时不是一个容易产生激烈情绪的人,此刻看见李善情的侧脸,心情却已接近震怒——平时李善情不断发消息找他,他虽不喜欢,但看在李善情聪明、身体不好又是周女士的儿子的份上,并无所谓。
但接近他的母亲,这已远超庄叙能容忍的极限。
“你在这里干什么?”怕吓到母亲,庄叙极力克制自己的音量,快步朝他们走去,几乎想伸手把李善情从长椅上拽起来。
但李善情偏过头来看到他,像被他的目光吓得一愣,眼睛睁大,开口“啊”了一声,向后缩了缩,说:“不是的。”
“你弄错了,”他虽然有些惊讶,声音却很镇定,轻轻地说,“我生病啦,在住院。”
他面对庄叙,有点费力地扯起衣袖,露出了左手的手臂。
李善情的右手手背一片青黄,还有针眼,左手臂细长,白皙的皮肤上布满红色的瘢痕,有几块颜色很深,像肿起来了。
庄叙才意识到的确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李善情,冷静下来,又发现他灰色的羊绒外套内,是浅蓝色亚麻质的病号服。
“你看,冤枉我了吧。我和你妈妈是偶然在这里碰到的,”李善情像是并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起来,“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哦。”
庄叙一顿,很少见得难以收场。多亏母亲在一旁好奇地插话:“庄叙,你们认识?”
“阿姨,我是周书雪律师的儿子,叫李善情,”李善情十分积极,立刻笑眯眯地主动自我介绍,“我和庄叙是在我妈妈的律师事务所认识的,可能我对维原生科和SyncPulse太感兴趣了,老是给他发消息,他就嫌我烦吧。其实我刚才已经认出您了,就是还来不及说,庄叙就迫不及待跑来骂我了。”
母亲的眼神朝庄叙瞥了过来,庄叙没来得及说话,李善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他拿出来一看,脸色变了变,有些慌乱地对他们说:“糟糕,我家帮佣姐姐睡醒来找我了,我要回病房了。阿姨拜拜。”
说罢便快步往小花园的门口走去,钻进走廊深处。
花园里安静了,庄叙听母亲轻柔地问:“怎么没和我提过他?”
“没什么好提的。”
庄叙简单地回答,没看她,伸手扶着母亲的手臂,也往玻璃门口走。
“还没见你这么生气过,”母亲又说,“我看这个孩子很可爱啊,又有礼貌。而且看起来身体不太好,你对他温和一点吧。”
庄叙懒得和母亲讲解李善情那种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格,便点了点头,带她离开了医院。
送母亲回家后,庄叙下午有课,便去学校。
在从家里去学校的路上,他又十分少有地迟疑地考量了一阵子措辞,给李善情发了条信息:“抱歉,刚才我误会你了。”
聊天框的上一条,还是李善情发来的骚扰式信息。庄叙昨晚收到,都没点开,现在回想,李善情应该当时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庄叙看着手机屏,发现自己仍旧不知道李善情在想什么。如果说李善情是单纯被家里惯坏的青少年,为什么有时一点小事可以大作文章,昨晚真的住院,却也没说自己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