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过冬(58)

汤秽面前放着一盘瓜子,边吃边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醒来,就已经跨了年,春晚的节目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外面家家户户在放响亮热闹的鞭炮。

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哪里的人放了烟花,因为实在太远,他只能看见烟花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汤秽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从炕上下来,还差点弄撒了瓜子。

他穿着拖鞋跑到另一个屋里,咧嘴笑着说:“叔,婶儿,过年好。”

他让自己笑得灿烂点,深深鞠躬,从兜儿里掏出了两个红包。

“俺给你俩准备了压岁钱。”他小心翼翼地将红包放在遗像前的小桌子上,“按理说,你俩投胎去了,到今年得十岁了。”

他抬手揉揉鼻子:“还是小孩儿呢,俺得给你们压岁钱。”

他说完,看着照片上两人的笑脸,目光扫到了一旁索宥桉给他们画的全家福。

笑容僵在脸上,汤秽又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过了那副画。

画得很好,三个人都看起来特幸福。

汤秽用袖子蹭了蹭相框上的灰,这相框据说很贵,是索宥桉让老杨特意去买的。

“不管咋的,都谢谢你。”汤秽看着画,想着那个说好了要一起过年,却突然消失不见的人。

他是失落的,这一点他没办法否认。

甚至有些生气,就算走,好歹说一声。

可他又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人家在这里已经陪他热闹过了,他还有啥好说的。

汤秽接受了。

就像接受了他生来就是孤身一人的事实。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没真的期盼过什么热闹和家人。

都会走的。

他很清楚这一点。

都是借来的、偷来的,短暂停留的。

有过就够了。

他想,不管怎么样,他在这里的那阵子对俺是真心实意的,那就挺好了。

汤秽确信,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让他们匆匆离去,不然他们绝对不会不告而别的。

一定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很天真,可人在某些时候总要天真一点才能活下去。

他把相框擦干净,准备重新放回去。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写在画背面角落里的一排字。

他不认识那些字,可他认识索宥桉的笔迹。

是那个人留在这里的。

可是,他写了什么呢?

第48章

汤秽认识的字不多,大都是平日里常用的那些。

但这幅画后面的字,有很多他从没见过,可他很确定,这是一串地址。

没读过书,但好歹有常识。

汤秽看着那不知道存在于哪里的地址,还有那个他熟悉的人名,使劲儿蹭了蹭鼻子。

原来在画这幅画的时候,索宥桉就把自己的地址留给了汤秽。

汤秽坐在炕上,看着那好看的字,那陌生的、他都无法想象出来的某个城市的地址,大脑先是停机了一会儿,然后又望向了王叔跟王婶儿的照片。

“俺不去。”汤秽说,“俺就是查查这几个字念啥。”

他从炕上下来,下意识想去找村长问问。

可走到屋门口他改变了主意,转身去了后屋,翻箱倒柜找到了一本巴掌大的红色封皮的《新华字典》。

这字典有些年头了,还是他上学那会儿老师让买的。

后来不念书了,也不学习不看书,这本字典就被收到了纸箱子里。

十来年了,纸页泛黄,书皮从书脊上脱落,但字迹依旧在。

他直接拉过凳子,坐下,认认真真地把那几个不认识的字都给查了一遍,然后有样学样地,将地址写在了一张纸上面。

某市某区某街某山庄。

地址详尽,可又遥远到汤秽闻所未闻。

他坐在那里,看着这串地址,外面的爆竹声已经偃旗息鼓,十二点刚过的热闹已经散去,守岁的人们大概都逐渐沉入了梦乡。

汤秽把纸叠好,放进衣服口袋,然后起身,将凳子归位,关了灯,也回屋睡觉了。

这个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来到一座山下,一个白头发老人跟他说这里就是“御庭山庄”,一直往上走就能见到想见的人。

老人还拍拍他肩膀,跟他说:“新年快乐啊。”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正月初一,外面又在下大雪。

汤秽坐在窗户边,之前索宥桉很喜欢的那个秋千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索宥桉始终没合眼。

楚婕让儿子带索宥桉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如果能睡一会更好。

可别说索宥桉了,连楚商羽都睡不着。

两人回了索家,偌大的别墅佣人不少,可没有索崇山就好像空空荡荡的。

索宥桉腿上、手上还打着石膏,干什么都不方便,楚商羽跟老杨帮着这失魂落魄的人洗漱整理,艰难地熬到了天亮。

六点多,三人又回到了医院。

楚婕也一宿没睡,她放心不下她哥,同时也放心不下公司的事情。

三十年前,索崇山直接接管家里的企业,她因为对这个行业不感兴趣,另立门户,去做时尚产业,兄妹关系亲密但她从不过问集团的事情。

现在想来,也是有些武断了,毕竟她那个侄子实在不是经商的料。

守在ICU外的这几个小时,她接到三通电话。

一通来自她正在国外出差的老公,说是正准备往回赶。

第二通来自儿子楚商羽,说索宥桉状态稳定,但稳定得有点不太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