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雪归山(251)
廉融站在船舫前头,见着人来,神情有几分讶异,嘴角不知不觉地露出浅笑,道:“紫英。”
菀紫英脚步轻移,足尖轻点,身形轻飘地跃上了江舫,问道:“怎么如此高兴?”
廉融引着人入江舫内,面上露出真心的笑容,诚挚地道:“紫英四处闯猎济世,原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肯前来赴约,实在是令荧宿备感荣幸。”
菀紫英笑着道:“荧仙友客气了,在清虚道清谈会上,与你匆匆交谈几句,心下便觉欢悦,今日你邀我前来江舫赏荷议事,我怎能不来,但不知你心有何惑,想让我为你解何疑?”
廉融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面前,道:“紫英,可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在廊亭下救的那对母子。那日廊亭一别后,我又遇上了那名妇人的孩童,此孩童曾向我求救,听了孩童所述之事,我心困惑不已,一时难答,遂向紫英寻解惑之法。”
菀紫英手捏着扇子,喝了一杯茶,淡声道:“哦,是何惑疑,你且说来听听。”
廉融看着她,缓缓地细声讲述着道:“那名孩童与我说了身份之事,说因他母亲身份低贱,自一出生,他的母亲就被送走了,因无人庇佑,便时常被家中几位兄长欺辱。”
他细细说着事情经过,那名孩子约莫到了五岁,有一回,孩童家中来了诸多名门仙士,兄长们便哄骗欺辱那孩童,教他给人行礼,跪下磕头。那名孩童照做之后,却不知丢了自家父亲的脸,随后就被关了起来。
那孩童关在院子想出去玩,兄弟们就将他带到一个狗洞,让他对着狗洞骂那妇人是‘娼妓縗鬼’,说是只要骂那妇人,就会放他出来玩。他依言照做,妇人隔着狗洞,看那孩子冲自己啐唾沫、砸石头,就哭了起来。
约莫半年后,那个孩子被放了出来,跟着家里兄弟们一起修炼,兄弟们射箭,他就只能在一旁举靶子。之后,家中几位兄弟领着他出门射猎,他在猎场里再次看到了那个妇人。
妇人被贴上了傀奴符篆,当做诱饵引邪祟,孩童眼睁睁地看着妇人瞳孔翻白,身上长满紫红血纹,嘴里吐着邪气,血一点一点从口鼻里流了出,人开始发起了疯。
最后那病妇人被关回了杂院,院子夜夜响起咆哮声,孩童晚上去看那妇人,见那妇人身染邪气,痛苦地用手抓挠着全身,手指抠着皮肉,指缝里夹着又红又烂的碎肉。
廉融诡光闪动,唇角微翘,道:“两年后,那孩童才知那病妇是自己母亲。之后,他偷偷将那疯妇人放走,母子二人一路逃亡,而后得了紫英你的相救。”
菀紫英皱了皱眉,追问道:“那后来这名孩童与他母亲怎么样了?”
廉融继续道:“二人虽得了你的相救,令人惋惜的是,在去往仙霞宗的路上,遇到一个斩妖除魔的修士。这名修士看见妇人一身邪气,误以为是傀奴便把她给杀了,孩子被仙士送回了家,发现自己杀错了人,便把这件事怪在了孩子身上,孩子挨了打,又被关了起来。”
“前些日子,那名孩童被我遇上了,瞧着长大了不少,修为也大有建树,听他所言之举,似乎是要去为其母报仇,我便将人拦了下来,左右想不出一个好法子,遂来寻问紫英。”
菀紫英微垂眼眸,细细地想了片刻,淡声道:“此事确实棘手,想要想出个化解仇怨两全其美的法子难解,但人间是非仇怨,非是杀戮一种法子能止之平了。荧仙友将其拦下,为其寻求平仇解怨之法,乃是我归中原所见济世仁者中,当属第一人。”
闻言,廉融有些含羞,微侧首轻咳了一声,腼腆地道:“其实当世修真之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欲成强者之梦,所谓济世仁者,荧宿也只不过是受紫英点化感悟,所以想与紫英一般成为一名济世救人之修者。”
菀紫英夸赞道:“你有如此想法,我倍感高兴,但济世救人,非是一时口头之言,而该用于立世行止,当下中原修者,能有荧宿这般作为感想之人,实乃当世可贵。”
就在这时,江舫外传来另一道清亮的声音,道:“紫英所言不错,这世间修者无数,名门正派,个个都以名声地位为首要,然却忘了诛邪安民之立世根本。要做怜悯苍生、济世度人之修者,就得先舍弃小义私欲,方能得大义炳然。”
听得这声,廉融和菀紫英都齐齐站起了身走出了舫屋,见来人者正是谈子仙,廉融微微有些惊愕,语气有些怒意,质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谈子仙抬手,指了指廉融身旁的菀紫英,道:“来找紫英。”
菀紫英上前一步,循声问道:“子仙,怎么了?”
谈子仙看着她,道:“紫英,你我今日约定与季夜思、玉凃灵师徒二人,问剑切磋,如今他们二人正在城外等我们。”
菀紫英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对廉融施礼作别,淡声道:“荧仙友,你方才所言之事,我会尽快想出个法子告知于你。实在抱歉,我与子仙还有事,来日若有机会,我们再续。”
说罢,菀紫英足尖轻点,身形轻盈地跃到了河畔岸边,还未待动身,谈子仙就递给了她一枚莹润的牡丹花剑佩,道:“上回你的剑穗赠人护身,我就给你重新磨了一块,佩身依旧是牡丹花,你说上个剑穗颜色太过明艳,我便选了块白中带粉的玉点缀,与你剑身刚好相配。”
菀紫英收了扇子,伸手接过那枚剑佩,细细摩挲了一番,嘴角露笑,道:“劳你费心了。”
谈子仙伸手,半搂着她的臂膀,道:“走吧,该要误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