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今天也在努力活下去[西幻](97)
发霉的黑面包,简陋的棚屋,还有永远还不清的债务。
我出身平庸,父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夫,母亲则是一名磨坊主,他们是当初因为两户家庭家境贫困而促成的经济联姻,他们的婚姻就像两袋发霉的麦子强行倒进同一个麻袋——
磨坊主需要劳力,农夫需要面粉,唯独不需要爱情,只有永无止境的矛盾和暴-力。
塔尔里木,或许你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的名字,因为它实在过于偏僻,卡在帝国版图最边缘的缝隙里,这里的炊烟都是歪斜的,飘不到山外的世界,甚至与正常的社会秩序脱节,没有牧师来布道,没有教师来启蒙,连收税官都会不小心漏掉这个村落。
住在这座村庄里的人们都是被社会“抛弃”的群体,可怜,又可恨。
我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正常的伦理教育,狭隘的思想让他们变得冷漠、自私、刻薄。
我的母亲很可怜,她为村民们磨谷物,却被经常被怀疑“克扣面粉”因而只能换取到一点微薄的收入,还经常被人欺负。
最可笑的是父亲。这个在田里永远直不起腰的男人,唯独在殴打母亲时显得格外高大。可村民们就爱看这场表演,就像看阉割牲口般津津有味。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好心提醒父亲:“你的妻子今天少给了约翰家半勺面粉。”于是当夜的惨叫就能让整个村子的梦更香甜些。
这种情况并不只有我们家这样,在这个村子里,女性几乎都面临着这样的困境。在塔尔里木,她们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只剩在别人口中“那个谁谁家的妻子”。
母亲死在那年旱季,干瘦的身子像一捆晒过头的麦秸,轻轻一折就断了。她临走前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陷进皮肉里,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
我知道,她不是在
告别,是在用最后的气力把某种东西刻进我的骨头里。
如今我的骨骼也开始咯吱作响。每当父亲带着买主来相看时,我都能听见自己身体里麦粒爆裂的声音。
整个村子的女人都在这样生长、成熟、然后被收割。
多可怜。
村里已经习惯了女性的凋零,没有人主动承担错误,都把责任推卸给“女人本身就是无能软弱的”。
在田里下活弯腰时,我能感觉到那些黏腻的视线爬满后背,像蛞蝓留下的涎液。我每天活得都很恐惧,恐惧我长大以后命运会像母亲那样悲惨,但我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我长得并不漂亮,但还是会接受到那些男人们向我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女人们教我往脸上抹灶灰,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把苦难推迟。
父亲并不爱我,他只是想守着我成熟,然后卖给邻居家来换取一笔丰厚的金钱,就像当初我父母的婚姻那样。
我不想陷入这种可怕的轮回之中。
但我,毫无办法。
夜里我常盯着屋顶的破洞看,那里漏进来的星光比村民的眼睛干净得多。有时风会把远方的气息送进来,我拼命地嗅,妄想着能闻到山外世界的味道——
哪怕就一口。
我害怕长大,因此时常哭泣,极度的悲伤过后就是长久无助的沉默。
我的童年是褪了色的麻布衣,是灶台上永远温不热的糊粥。
父亲的目光像冬天的日头,薄薄地照在我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那些本该被宠溺的年纪,我早已学会在鸡鸣前摸黑起床,把冻僵的手指伸进结冰的猪食槽里搅拌。
缺失的爱,让我的世界只剩残冷的黑白。
所有人都信奉着生命女神。
可她的慈爱从未照亮过我的命途。
新生或许并没有那么美好,就像我,我们,所谓新生,不过是把崭新的痛苦装进旧躯壳里重走一遭。
有一天,隔壁家的那个男孩子想对我动手动脚,极度害怕下,我用锄头敲晕了他。
但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锄头“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我只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黑。
我,杀人了。
他的父母极度愤怒,想让我以命偿命,我父亲没有听我的解释,对这件事坐视不理,无疑是默许了我的“死刑”。
我只能逃、逃、逃……
逃进树林深处,逃到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我的地方。
林间的月光被树枝割得支离破碎,我深一脚浅一脚地逃,腐叶下的树根不时绊住脚踝。有夜枭在头顶怪笑,那声音多像买主们打量货物时的咂嘴声。
于是我一边哭,一边跑。
我试图逃离这可怕的命运,逃脱这座大山,可我摔倒在地,疼痛让我难以爬起。
绝望追上了我,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我不甘心。
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地感受过爱。
我希望有人爱我,我希望所有人都爱我。
就在这股执念烧到最烈的时候,恍惚间,我看见一条蛇向我游来。
它竟然会说话,还知道我的名字,于是,蛇开口诱惑我:“卡瑟琳,你想去伊甸园看看吗?那里有着能够让你改变命运的果实。”
于是,我来到伊甸园。
那里只有两棵树。
蛇盘踞在树干上向我介绍,一棵是生命之树,一棵是知善恶之树。如今知善恶树的果实已经成熟了。它问我,好不好奇禁果的味道?
它让我选一颗。
善果,恶果摆在我的眼前。
可它们长得一模一样。
“我该怎么分辨?”我颤抖着问。
蛇只是笑,沉默地催促我。
我想,善良的人才会被爱吧?于是我闭上眼,随便抓起一颗,祈祷它是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