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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110)

作者: 黄金乡 阅读记录

姚垣慕点点头,将符举高了些,似是要开始了,杨心问又忽而道:“若是我用全力,应当能盖住这雾淩峰的山头。”

符纸随着山风飘动。

“若是你没法罩住整个临渊宗,今日便下山吧。”

听闻此言,姚垣慕忽而面色煞白,结巴道:“我、我哪里有这种——”

“我是不知道你因着灵力非凡在那些人跟前受了什么欺凌,也不知道你这样藏拙到底有没有让你自己少挨顿打。”杨心问打断道,“可我知道,世上只有恃强凌弱,没听说过哪路奇葩会逮着强者欺负的。”

那符纸被一只胖手抓得泛皱,纹路如皲裂的瓷器,他的手脚都不自在地蹭到了一起,像是这样高大的身形,非得缩成个泥丸大小,谁也瞧不见他,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一些。

八月已算入秋,杨心问被这初秋的风吹得头更晕了,索性盘腿坐了下来。

“你这人瞧着古怪,若我当时便能瞧出,肯定也就不帮你了。”杨心问坐在树下,倚着树干道,“不过既然帮都帮了,怎么都是盼着你点好的,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姚垣慕忙道:“没有这种事……多亏了杨道友,我才有这么几天好日子过……”

“给人端茶倒水算什么好日子?”杨心问拧眉道,“如果你就这点出息,不如到我大师兄那儿碰碰运气,至少他打赏小厮能比我大方些。”

见姚垣慕已经为难得像是要练成缩骨神功,把自己彻底攒成团,杨心问略一顿,复道:“你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我不一定帮你,但至少不至于害你的,你若能弄出个像样的‘阖天’,有这胆魄叫整个宗门都看到你的能耐,那我也愿意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杨心问一番慷慨陈词,却也不见他身上有多少正气,一字一句跟报数样的四平八稳自他嘴里出来,好像也没比寻常闲聊热烈上几分。

他不想煽动谁,也不想鼓舞谁。

人各有命,他自己活得已经够呛,便是念着当个好人,也好的很有限度,此生约莫是成不了姜崔崔那种侠义当头的英雄,也做不了叶承楣那样嫉恶如仇的赤子。

不过是长这么大头回见义勇为,他扔了个石子入潭,听不听得到响,他便管不着了。

姚垣慕手里的符快被他的手汗给浸润,若非这是叶珉亲批的“上等符纸”,防火防潮,这会儿真不一定还能用。

他不言语,杨心问也不急。日中的太阳晒得那无花无叶的桃树越发凄凉,跟个晚景悲凉的老鬼似的赖在他们灵气氤氲的雾淩峰上,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匪劲儿,打定主意不等立秋便要将自己剃成个秃头。

像是久得能熬到这桃树再开,姚垣慕终于动了。

他再拘谨不过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许,接着在他面前行了个板正的同辈礼,这礼行得不疾不徐,甚至能从中隐约窥见些高人风范。

“谢过杨道友这几日的照拂。”

杨心问眸色微微一暗,半晌随意摆了摆手:“不送。”

姚垣慕行完了礼,再不停留,转身离开。

直到他拾阶而下的身影彻底消失,杨心问也没多看他一眼。

秋高气爽,清风拂山岗,是个顶好的踏青的日子。杨心问枯坐半晌才抬起头,对着那疏阔无云的蓝天叹气道:“师兄,想当个好人也真是不容易啊。”

在不远处快力竭而亡的李正德,垂死之际竟然还有心看热闹,听见他这般感想,扯着嗓子道:“怎么了?那小子走了?”

杨心问慢悠悠地答话:“走了。”

“走了干什么?我都见过他被人欺负得要死,可不止他族内的,还有其他几个不是东西的呢!”

杨心问闻言一皱眉,这姚垣慕哪怕再窝囊的性格,那也是韶康姚氏的人,哪个不长眼的宗族敢欺负到他头上来?

“师父认得出那是谁家的弟子吗?”

“那就不知道了。”

“听人说好像是方家的小子。”来去如鬼魅的叶珉忽而打开了他观里的窗子,探出头道,“方家不过一个韶康的小氏族,却欺负到了姚家人的头上,倒也真是奇事。”

偌大一个雾淩峰顶,三个人各居最左,中心,和最右,距离颇远,说起话来还得靠喊,奇的事这样竟然也没人愿意挪一挪尊驾。

“算了。”杨心问不大想在不通灵脉的叶珉面前用灵力,遂吊高嗓子喊道,“他的事儿我管不着。”

“然也,人各有路,旁人的路哪里轮得到你来费心。”

叶珉倚在他窗前的贵妃榻上,又将新鲜的秋果摆在了窗台上,似是就着他师父锻体的风姿赏秋,一派富贵闲人的模样,看得出是一点不费心。

杨心问沉默半晌,也将此时抛诸脑后,看向李正德,正色道:“师父,我已掌握了《俯瞰》,眼下师兄不在,可否请您代劳,传我下一卷《见我》?”

他难得这么客客气气跟李正德说话,李正德受宠若惊,可许久一皱眉,困惑道:“见我是什么?”

杨心问一愣,又听他追问:“俯瞰又是什么?”

这话就是让玉阶上扫地的外门弟子来都问不出来!

连他们山脚下的小孩儿都能拿树枝比划个一两式呢!

见他一副要炸的表情,另一头的叶珉忙道:“小师弟,师父他老人家是真不知道!”

也没有很老的李正德扭头看他,不悦道:“不知道怎么了,天下剑法千千万,我哪能都知道?”

叶珉以扇掩面,扇上“曲高和寡”四个大字此时贴在李正德脑门上显然更加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