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125)
杨心问险些让自己的口水呛到,勉强维系住了脸上的镇静,抚掌道:“前辈修为了得。”
“不过细细想来,我好像也没那么好学不倦,要不您——”
“信物已收,便该忠人之事。”
“我——”
杨心问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那黑瞅瞅的门内袭来,他连忙将剑插在地上,没曾想不过螳臂当车,疏忽间便连着地上的一块土一并铲了起来!
好家伙,这石头玩意儿话说得慢,感情全紧着动手了吧!
他眼看着自己被吸进了门,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却又是一阵刺眼的金光袭来,杨心问连忙闭眼,双脚同时落到了实处。
脚下的地面踩着感觉阴冷坚硬,不似柔软的肠胃。
石狮子的肚子都这么硬吗?
杨心问慢慢睁开眼睛。
此处既不见妖兽血淋淋的肠胃,也不见经楼万丈,藏书百卷,只有一桌一椅,靠着颗银杏树摆着,桌上有一杯清茶,茶上飘着一片黄叶。
“坐吧。”那狮子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如梵音入耳,缥缈无尘。
都到了人家肚子里,比粘板上的鱼还要更无力些,杨心问收了他那副“世人皆刁民,个个想害朕”的心肠,老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甫一落座,便觉清风拂面,秋意盎然,银杏叶子簌簌落下,其中唯有一片落在了他面前。
紧接着,叶片骤然化形成了一卷书册,叫风吹开,书页“哗哗”地翻过,最后停在了第十二案上。
第十二案——人身剑鞘。
杨心问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抓过那茶杯,吹开上面的落叶,喝了口茶压压惊。
“前辈。”杨心问陪笑道,“您这服务可真周到。”
石狮子似乎不回废话,没睬他。
“您这儿的消息保真吗?”杨心问一边扫过纸上的字,一边问道,“可别是些野史吧。”
“前人所著,有真有假。”
“那这本看起来就够假的。”杨心问读着上头的字句,“庄千楷,广府人士,十三圣十七年生人,曾拜入临渊宗,修为低微,不曾被收入内门,心生怨怼,修邪术,大成。”
“十三圣三十七年,以元神养大魔未遂,遭千人血阵反噬,形似荒冢,身上死灵经久不散,遇人食人,出没于桡河一代次年夏,由仙门世家联手退治,散魂于平罡城内。”
杨心问故作讶然:“仙门世家退治?真的假的?”
联手退治,结果还没治个干净,非得几十年后让另一个邪魔来掐架才掐了个明白。
不过这究竟是因为当年那些修士太废物,还是有人里应外合在暗度陈仓,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保下了个邪魔来,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要再翻,却见那书须臾间又成了片叶子,在他指间飘走了。
杨心问收了手,托腮看天:“前辈还真小气,多一个字也不让我看。”
“此间书卷无穷无尽,如若心生贪念,求道求真,恐生迷惘。”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就刚刚那几行字都给我看困了。”
正说着,又一片落叶飘下,落地成书,展开的那面却赫然是一张画,正是杨心问在梦中看过的那张鼎中猴相。
他瞧着一副犯困的模样,却还是在心里莫名打了个寒战。
那偷窥得正大光明的石狮子说到:“此人行事诡谲,心狠手辣,又与你因缘匪浅,望而生畏乃是人之常情,不必掩饰。”
杨心问伸手在那书页上的猴首上点了点:“畏有什么用,这老神棍今年都多少岁了,怎么还没人收拾他?”
岁虚阵内,皆为虚幻。
可这人却能屡屡入梦,那日四目相对,莫名叫杨心问想起了与深渊对视的悚然。
只见书页上写着与为生所言相似的志怪传说,在一旁的小字里标示:无首猴志怪取自十一圣五年地方志详载:
荆湖有男子行采生折割之事,掳掠幼童,以药水使其发肤溃烂,再覆猴毛于其上,待伤愈,毛肤不可分。该男子将幼童与牲畜养于一处,时日渐久,幼童不知自己为人也。
男子以“人语毛猴”招摇过市,在荆湖一代小有名气。某日,一侠士途经此地,其人行走江湖多年,对江湖伎俩了如指掌,一眼便洞察此人诡计,怒而斩妖人,挟毛孩离去。
数年后,陇州夷襄一代盛传一人一毛猴能言吉凶,知古今。
又数年,夷襄天生异象,一日田中生毒草,两日城中飞妖邪,三日六月飞霜,霜后生雨雹,大过于拳,色白而坚,屋舍牛羊具有损伤,雹后又飞冰,冰封百里,飞禽走兽尽数卷入其中,夷襄一夜空城,无人生还。
冰雕见日光不化,铁镐难开,千人尸身却不见血色,唯有一猴脑落在雪上,血流不止,不见猴身。
杨心问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那日的情景,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再凄惨的景象都被晶莹剔透的冰给裹在了里头,闻不到一点腥气儿,只有地上滚落的那颗脑袋,到死都不合时宜地发着臭,流着脏兮兮的血。
“但是时间对不上。”杨心问自言自语道,“十一圣五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熬到十三圣十七年,圣女大多长寿,什么东西能熬死两任圣女?”
只有邪祟。
千面人在幻境中唤人身剑鞘为“庄兄”,二人必定是相识的。在千面人已经成祟,而庄千楷尚且没有变成被法阵反噬之前,这两人应当有所交集。
不……不对。
那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杨心问几乎能想起彼时那千面人的语气和神情。